和徐來福約定好,讓他明天把家里存的貨都拉到大豐村,兩下便道了別。
徐來福連錢都沒要,擔著筐跑的比兔子還快。
季妧看著他的背影,心生感慨。
古人的智慧真的不可小覷,撇開對后世影響深遠的四大發明暫且不提,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有奇人,也總有巧思。
她以前很不明白,在那么差的環境和條件下,他們都是如何克服萬難、創造出一項項奇跡的?或者當時不算奇跡,卻能延綿幾千年遺澤后人。
與之相比,現代人可能更多就是占了個信息不對等的優勢,真要論創造力什么的,有時候遠遠不如。
就拿她自己來說,香料這些東西她自小接觸,方子什么背的都是現成的。總體來說,她的創業是跳過了研發直接面對市場的。
而徐來福不同,他家里就是尋常農戶,祖上根本沒有從事過與釀造相關的行業,但他憑著幾分興趣、幾分韌勁和幾分心氣,硬是琢磨出了升級版的醬油醋。
季妧不知道第一個發明醬油醋的人是誰,但能在前人打下的地基上蓋起高樓的,同樣很厲害,也很值得尊敬。
“咱們走吧。”
和徐來福說了這么久,關山神色不是太好,大寶的眉頭也快擰成疙瘩了。
見關山提著大包小包的點心盒,外加兩小瓶醬油醋,季妧怕他累著右手,硬搶了個醋瓶過來,用沒傷的那只手提著。
鄴陽城除了無數條小街之外,還有東西南北四條大街。
一德堂就在東大街上,四間門臉,上下三層,在鄴陽的醫館中不算特別拔尖,也是極為不錯的了。
季妧一路走來,發現這條街上還有好幾家醫館,她特意留心了下,沒見著濟世堂的門匾。
找人問后才知,濟世堂在西大街上,據說特別氣派,因各科兼備,占了小半條街。
季妧暗嘆,有這么個龐然大物的對頭,辛子期重振家業之路并不好走啊。
更何況他的目標遠不止是重振家業。
進了一德堂,發現里面還是挺冷清的,也對,畢竟剛回來沒幾天。
但人員已經重新招齊了,傳方的、叫方的、抓藥的、煮藥的,再加上平安這個跑堂的。
坐堂大夫目前還是只有辛子期和他的師兄劉興林,以前被挖走的那些多半進了濟世堂,不會再回頭登一德堂這條漏船。不過即便他們回來,辛子期也不會要就是了。
辛子期把劉興林叫出來,給他們雙方做了介紹。
劉興林和鎮上那回匆匆一瞥時見到的還是一樣的黑瘦,不像是醫者,倒像是莊稼漢。
不過他做過一段時間的游醫,聽說平日也常去山間地頭采藥試藥,倒也可以理解。
他比辛子期還要少言,能看出來是個潛心醫道心無旁騖的人。
辛子期請他們上二樓,給她看了傷,右手紅腫紫淤,胳膊肘破皮滲血。
嚴重倒是不嚴重,上藥包扎,很快便好。
平安端上茶水,大家坐下喝茶說話。
季妧主要還是擔心他和一德堂正面起沖突。
“如今我整日出入縣衙后院,這整條街上的同行有哪家不知?只要我自己不出錯,濟世堂還不敢明火執仗來找麻煩。”
辛子期將杯盞放下。
“另外那四張方子我和師兄研究了,也臨時試了藥,覺得搭配絕妙,沒有更改的余地,可以直接推出。如今制藥坊那邊已經安排上了,最遲月底,最晚下月初,就能推出第一批。”
“就這樣直接推出?”
“我知道你的顧慮。如你所說,咱們既然開了制藥坊,自然是面向每一個人,濟世堂只要拿錢上門,同樣可以買我們的藥。但他們若想要方子…”辛子期罕見的露了絲笑意,“就得看他們的本事了。”
“瞧你勝券在握的樣子,潘知縣同意參股了?”
辛子期搖頭“朝廷規定為官者不能經商,但私下里吃暗股的可不在少數。潘知縣這人并不死板,但有自己的堅持…他沒有同意,但聽了我的計劃后,說新藥的推出是有益于百姓的好事,讓我放開手去做,無需顧忌。”
這句并不算是承諾,但其實也暗含了撐腰的意思。
季妧卻不能完全放心。
白家是鄴陽的地頭蛇,而且剛才在樓下和平安閑聊了會兒,得知白家的四小姐下個月就要嫁到京中去了,夫家好像還挺有來頭…潘知縣再是父母官,那也只有七品,若沒有別的后臺,難說能壓制白家。
但觀辛子期絲毫不擔心的樣子,應是另有應對之策,也沒再多說,稍坐了坐,便提出告辭。
到了樓下,見到平安,季妧又想起一事來。
“對了平安,你可知城中哪里有牙行?”
“季姑、不對,該叫季娘子了,你問牙行做什么。”
季妧便把自己打算在鄴陽開店的想法說了。
“真的?!你們真要來鄴陽開店?那我以后豈不是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了!”
平安喜笑顏開,滿臉都寫著高興。
“但我對鄴陽不熟,聽說牙行可以幫人穿針引線租賃房屋,所以…”
“你不熟我熟呀,我自小就在鄴陽長大,城里面總共幾條街幾個巷子我都清楚。做什么要找牙行?他們要抽傭金的,我不收錢,只要給我做好吃的就成!”平安拍著胸脯自告奮勇。
辛子期也道“讓他找,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
平安不干了“我哪有閑著啊少爺…”
季妧笑道“那就辛苦平安了,等事成一定好好犒勞你。”
平安頓時笑的見牙不見眼,連連保證一定盡快給她送去好消息。
出了一德堂,發現門口停著一匹馬。
辛子期解釋“你們不是買了馬車?那匹病馬想來暫時還不能勝任,就先用我的吧。”
見關山似有拒絕的意思,季妧搶先道“那就多謝了,等下次來鄴陽給你送來。”
關山似乎對那匹病馬很有自信,但季妧一點都沒有。
再說都那樣了,哪還忍心讓它拉車?能不能跟他們走回家都是個事。要萬一半路上暈了,說不定馬車還得讓給它,他們三個走回去。
回到車鋪,馬車已經全部弄好,車鋪老板見他們又牽了匹馬過來,問都沒問,就把車給套到了這匹馬上。
車鋪伙計說那匹病馬焦躁了半天,掙不掉繩子,就撞樹啃樹,樹都快被它啃斷了,他懷疑那是匹瘋馬。
季妧“…”她到底買了匹什么寶藏馬啊。
病馬見他們又領了一個回來,神情瞧著竟是有點不安,團團繞著關山轉圈,直到關山伸手拍了它兩下才停。
結了賬,把東西都放到馬車上,季妧和大寶踩著凳子先行上去,關山隨后。
病馬咬著他的衣袖不肯松,關山睨了它一眼,才不情不愿的松開。
季妧不解這是何意,關山解釋說它想讓自己騎行。
季妧扶額,她突然想到了那個爺孫倆騎驢的故事。關山要真騎著這匹病馬回去,路上得被人戳點死。
關山沒有進車廂,而是坐在車前板上負責駕車——這也是季妧同意他來的第二個原因,不然她還得雇個車夫送她回去。
馬車啟動,那匹病馬亦步亦趨的跟著。
季妧有些擔心,讓關山速度放慢點,關山卻說無礙,它能跟上。
果然,一路上,那匹馬竟是一點也沒掉過隊,追的一身勁,而且始終跟在關山旁邊。
季妧撩起車簾看著極有默契的一人一馬,神情若有所思。
萬府,狄嶸滿頭大汗闖進西跨院,身上披風解開,狠狠往地上一摜。
“狄悅,你要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