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等啊等,都日上三竿了,迎親的隊伍才姍姍來遲。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就是一身喜服身披紅花的新郎官。
季連樘騎著借來的騾子,臉色有些不對勁,但這會兒沒人注意他。
他身后就是新娘子的花轎。
花轎啊!鄉下地方新娘子出嫁多是騎毛驢、騎青牛,靠兩條腿地走到婆家的都有,財主家就是氣派,不僅有轎子坐,還是大轎子,八個人抬的呢。
不過這八個大老爺們瞧著不太行啊,走一步喘三喘,汗珠子直往下淌,臉也漲成了豬肝色,
眾人心想,這轎子也不知用什么木頭做的,一定很沉,瞧把人累成啥樣了。
花轎以龜爬的速度,終于到了季家大門口。
轎子方落地,兩個轎夫當場就撐不住撅了過去。
另幾個轎夫把人攙起來,趕忙打圓場“中了暑氣、中了暑氣…”
眾人心想,十月份的天氣,中鬼的暑氣哦!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頭戲來了!新娘子要出來了!
哄鬧的場面霎時間安靜了下來,眾人紛紛伸長了脖子,屏息凝神,等著看新嫁娘。
萬眾矚目中,就見一只精致的繡花鞋從轎子里探了出來。
有人愣了神。
緊跟著,一只手撥開了轎簾。
有人傻了眼。
接下來沒動靜了。
咋,這是害羞了?
也不對呀,轎子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像是想站起來,又礙于什么站不起來。
正猜測紛紜,就聽一道甜膩膩的聲音道“相公,你拉我一把呀。”
在場的都禁不住打了個激靈——這肉麻勁兒的…
季慶山和康婆子也跟著催促。
季連樘不怎么情愿的轉過身,遞出去一只手,然后他沒新娘子拉出來,自己倒被拽進了轎子里。
眼看再耽擱下去吉時就誤了,喜娘也顧不得了,招呼轎夫們一起,先把倒栽蔥似的新郎從轎子里拔出來,又費了好大勁,總算把新娘子也“請”了出來。
新娘子出轎子的那一刻,周遭瞬間變得安靜無比。
“娘哎!”
有人喊了一聲,噗通從墻頭上摔了下去。
“噗哈哈哈哈哈哈——”
季妧家后院,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后,驀地爆發出一陣大笑聲。
他們中只有謝寡婦去看了現場,謝寡婦看完回來,就笑的停不下來。
等她惟妙惟肖的學完,季雪蘭也被點了笑穴似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就季妧和季明方還好點。
謝寡婦扶著墻直不起來腰“哎呦我的老天爺!我活大半輩子,就沒見過恁肥的人!八個大老爺們都抬不動轎子。老季家的院門你們也都知道,不算窄了吧?她愣是差點沒進去!為啥?被卡住了!”
季雪蘭笑的實在沒勁了,擦了擦眼角飚出的淚,話里竟透出一絲羨慕。
“財主家的閨女,從小不缺吃食、沒挨過餓,富態些也正常,我就想把大丫二丫三丫也養的白白胖胖…”
謝寡婦直擺手“快打住吧!你當那一身肉容易吃的?信不信,把你娘家幾塊地的收成全喂給她們也養不出來。不過話說回來,你要真把三個丫頭養成那樣,有你哭的時候。”
季妧一方面覺得不應該嘲笑人家長相,一方面又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難怪,難怪杜家愿意不計前嫌的把獨生閨女嫁過來。
食得咸魚抵得渴,季連樘圖的是杜家的財,那杜彩珠是胖是瘦,他都得接著。
便玩笑般說了句“胖點好,沒準季連樘就喜歡胖的呢。”
她一個未嫁的姑娘家,說這種話其實有些不太妥當,好在謝寡婦和大房姐弟已經習慣了。
“那我估計季老四是喜歡不起來…你是沒看見,那杜家閨女的身板,抵得上三個季老四,往那一站跟座塔似的,把季老四趁的像個細脖子小鵪鶉。以后他倆要是打起來,那杜家閨女一只手就能把季老四提起來扔房頂上去。”
謝寡婦的話太有畫面感,季妧沒忍住,剛喝到嘴里的茶全噴了出去。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季妧起初還以為是謝寡婦夸張了,杜彩珠就算胖,也不至于胖太狠。
倒不是她對杜彩珠多有自信,而是自打她來到這里,除了鎮上和縣城,在鄉下就沒見過幾個胖人。
大人們面朝黃土背朝天、成日在地里勞作,孩子們也有干不完的瑣碎活,還要跟一大幫兄弟姐妹分飯吃,說真的,不餓肚子都算不錯的了。
然而謝寡婦形容的那么具體真實…
想一下,杜彩珠一個抵得上季連樘三個,什么概念?
季連樘一米七多的個頭,至少也有一百二十來斤,那杜彩珠豈不是有三百多斤?
季妧這下是真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是該慕一下杜家的財大氣粗,還是該贊一聲季連樘的…
算了,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只能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吧。
謝寡婦其實不是個刻薄人,她對杜彩珠也沒啥意見,就是看老季家不順眼,哪哪都不順眼。
這杜彩珠嫁進去,不用說,肯定是站季連樘和康婆子那邊的,敵人的隊友就是敵人,謝寡婦擔心她會幫著康婆子來找季妧麻煩。
從季老四落試起她就繃著神經,聽說他們要和杜家結親后,短暫的松過一口氣,想著季老四娶了個有錢的媳婦,季家總不會再惦記季妧那點子家底了。
可回頭想想,又覺得自己太樂觀了。
康婆子是個多記仇的人?
季老四成親這樣的大事,不通知季妧也就罷了,連大房那邊也沒告訴一聲。
聽說季慶山原本打算讓季老三去叫人的,被康婆子攔下了,原因是近來大房一家和季妧走得近。
這繞老繞去,還不是沖著季妧?!
謝寡婦擔心的事季妧看在眼里,心中也有數。
只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杜彩珠的加入延緩了這個過程。
如今老季家有了這個財大氣粗的兒媳婦回血,短時間內確實不會再把主意打到她頭上。
但他們不會,不代表別人不會。
季家。
忙碌了一天,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屋里院外全部收拾妥當后,一家人總算能在堂屋坐下說會兒話。
季秀娥冷不丁問出一句“爹,娘,老四都成家了,那妧丫頭的大事啥時候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