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成親了。
毫無征兆的,于十月十日這天,迎娶了學政千金方玉芷。
因為孟氏堅持回宋家村的事,孟里正和他們母子二人鬧得有點僵,族里也都在為此事生氣。
宋璟的喜帖就這樣冷不丁遞了來,孟里正接過時還一頭霧水。
他這個舅舅雖然算不上多合格,但外甥的個人情況還是了解一些的,尤其是終生大事這方面。
宋璟此前連親事都未曾定過,怎么一步就跨到成親上去了?
上哪成親?跟誰成親?
再說了,他不是那啥…稀罕季妧嗎?
但這喜帖總不會是假的,來送帖子的人還是宋氏族里有頭臉的人物。
孟里正將信將疑把喜帖打開,待看清女方是誰,險些沒跳起來!
他驚喘了口氣,把那喜帖湊到眼前,瞇縫著眼,逐字逐字確認了兩三遍。
猶不肯信,直接捧著喜帖跑到當院,就著太陽光翻來覆去的看,嘴里還念念有詞。
一屋子人被他這反應嚇了一跳。
洪氏拉長了臉“前腳剛回去,后腳連媳婦都給派上了,宋家人對你那秀才外甥可真夠殷勤的,是他們族長的親戚,還是…”
孟里正打斷她的陰陽怪氣,指著幾個兒孫“你去喊四大爺,你去喊三叔公,你、你去喊六老祖,讓他們過來一趟,有大事商議。”
等人到齊,也不過就是盞茶的功夫。
未及進屋,孟里正就把喜帖晾了出來。
眾人在當院商量了一陣,幾位話事的長輩直接拍了板——去!由族里備下厚禮,明日齊去賀喜。
丑事捂著瞞著都能鬧得沸沸揚揚,何況是喜事,它本身就插著翅膀,再加上有心人的助力,不到半日就飛遍了大豐村。
這個有心人就是洪氏。
洪氏都不想提自己這段日子是怎么過來的,提起來都是淚。
自宋璟考上秀才,死男人高興的找不到北,更拿自己的話不當回事。
村里人也明里暗里笑話她,說她當初死活不讓宋璟回來,多虧著孟里正有遠見。
洪氏憋了一肚子窩囊氣,可出去見了人,硬擠也得擠出三分笑,還得跟著別人一道夸宋璟、贊孟氏。
不這樣不行啊,她也得替自己的兒孫考慮不是?
沒想到那對喂不熟的母子,死活鬧著要回村,族老們連番出面說勸都不好使。
走就走吧,走了干凈!省得成天杵在眼皮子底下,時時刻刻提醒她曾經犯的蠢。
原以為他們走了,自己的日子就好過了。
誰知村里人笑話的還是她,甚至于把孟氏上吊的事都按在了她頭上。
族里人也愈發的不待見她,覺得若不是她苛待了孟氏母子,宋璟他們也不至于這樣決絕。
甚至還有族老建議孟里正休妻。
洪氏肺都要氣炸了!偏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宋璟和季妧的流言起來時,她本來是沒心思管的——多正常的事啊,現如今誰不想巴結秀才公呢。
等過了幾天,流言翻轉,洪氏一下子精神了!
看看!看看!還秀才公呢,連個鄉下丫頭都看不上他!
洪氏一興奮,也不裝病了,風風火火跑出門,想和那些七大姑八大嬸一起嘲諷宋璟,好出出胸口那口濁氣。
可是壓根就沒人帶她。
她沒去之前,大家說的熱火朝天,她去了之后,一個個就成了鋸嘴葫蘆,提都不提宋璟。
她主動提起來,那群人立馬就是一通好夸!
洪氏郁悶的啊!
更讓她郁悶的事,那些婆娘背地里笑話宋璟時,連她們家也一塊笑話了。
洪氏不服氣,但也沒轍。
經此她也想明白了,死男人成天跟她說的那個什么“一榮都榮一損都損”是咋回事了。
宋璟風光的話,他們孟家不見得能有多少好處,但長遠來看是有益無害的。
而宋璟一旦落魄了,在別人眼里就等同于孟家也不行了。
剛想明白這點,就收到了喜帖。
眼看著宋璟又要更上一層樓,洪氏心里酸歸酸,但已經能轉過彎。
她頭一樁想的是,孟家被笑話了這些天,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了!
洪氏午飯都沒顧上張羅,找人嘮嗑去了,兒媳和孫子孫女們也全都被支使了出去。
這么大陣仗,想有人不知道都難。
于是村里的風向又變了。
“宋璟不是喜歡季妧嗎?這才回去幾天啊,就把人拋腦后了。你們說,他到底喜歡哪個?”
“廢話,學政千金和鄉下丫頭,這還用得著選嗎?”
“就是!宋璟之前只是沒見過世面,在外頭見了更漂亮的,變心也正常。更何況人還是官家小姐,嘖嘖,孟氏當真是好命!”
“要我說啊,真正好命的是宋璟,找了這樣的岳家,以后擎等著青云直上嘍…”
“說來說去,可憐的就剩季妧了。”
“怪誰?她自己眼不好使,放著現成的秀才公不要,自有那識寶的等著。”
“宋璟確實是難得的才俊,難怪人方小姐一眼就看中…”
“誒?我記得你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你還取笑宋璟可憐,說連季妧都瞧不上他…”
“滾一邊去!我說了嗎?我怎么不記得?要我說啊,得虧著季妧拒絕了宋璟,宋璟才能娶個更好的!等著看吧,宋璟以后的前程絕不會比他老丈人差!”
“他老丈人聽說是四品呢,照你這么說,宋璟還能更高?”
“那還真沒準,宋璟的面相看著就貴氣的很。”
“哎呦,要真這樣,我要是季妧,我得哭死…”
宋璟成親是大新聞,但由于當事人已經不在本村,焦點自然而然也就轉到了和當事人有過牽扯的季妧身上。
她的方方面面都被拉出來和學政千金作比較,最后得出處處不如人的結論。
一時間,或同情,或幸災樂禍,什么樣的都有。
季妧剛擱下飯碗,謝寡婦就來了。
季妧還納悶“謝姨你不休息會兒?還沒到上工時間。”
謝寡婦一臉的欲言又止,最后橫下一顆心把話說了出來。
“宋璟要成親了。”
季妧收拾碗筷的手停下,這次停頓的時間有些長。
謝寡婦只能看到她半邊側臉,逆著光也看不清是啥表情,但想來肯定是不好受的。
她正絞盡腦汁想著安慰的話,季妧已經回過神來。
“這樣啊,我還以為,怎么也得等到院試過后。”
這是怎么個意思…
“咋?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