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良滿載而歸,最高興的還是謝寡婦。
兒子第一次挑大梁,事情就辦得漂亮。小妧說得沒錯,要相信自己的孩子,他長成了,能干了。
胡良到家連口水都沒顧上喝,就忙著招呼人往院里卸菜。
他臉上不見半點疲色,神采奕奕的模樣和往常的少言少語判若兩人,果然,事業上的成功才是男人最有力的強心針。
雖然現下遠遠還算不上成功,但每正確的邁出一步也是一種成就不是嗎?
季妧看著院子里每個人都生機勃勃的樣子,不禁想,原來這就是大家常說的日子有奔頭的感覺啊。
晚飯桌上,胡大成把他們在鎮上的“風光”眉飛色舞描述了一遍,當然其中不乏夸大的成分,大家都聽得直笑,胡良卻靦腆了起來。
飯后,季妧和大寶回破窩棚,胡良提燈出來送,季妧就猜到他有話要說。
快到破窩棚時,胡良突然開口。
“小妧,謝謝你。”
“謝我什么?”
“謝你讓我…”
謝什么呢?胡良自己一時也說不上來。僅僅是謝她讓自己負責采購,謝她把這么重要的事交給自己?
是,又不全是。
自從父兄去世,娘就怕他和大成也出事,為了護住他們,她被生生逼的強勢潑悍,即便如此,她不在家的時候,他們兄弟也沒少被欺負。
他怕給娘惹麻煩,從來都是能忍則忍,可是那些人侮辱娘,這個他忍不了。
寡不敵眾,打不過就只能挨打,沒爹的孩子就活該被欺負,他們都這樣說。
因此他心里一直覺得自己不如人,覺得自己很沒用,不能讓娘和弟妹過上好日子。
大哥在的時候還好,大哥一走,擔子落在他身上,他除了日復一日的自責,什么也做不了。
每當他鼓起勇氣提出要去外面找活干,娘總是不許,說他沒那個能耐。
時間一長,他也覺得自己不行。
可是季妧說他行,她把那么大筆銀子交到他手里,給他全然的信任。
她說不試試怎么知道你不行。
“總之…就是謝謝你。”
沒有季妧的話,他永遠不會知道,原來胡良也可以是另外的樣子。
下午的時候應付那些菜販還能說會道,這會就笨口拙腮了。
季妧憋不住笑:“好了良子哥,這個謝呢我就先收下了。不過你最要謝的是謝姨,她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關心則亂。”
“我懂。”胡良心里并不糊涂。
“你最該謝的還有一個。”
胡良疑惑道:“誰?”
“你自己呀。”季妧指了指他。
“有許多人,機會來了,看不到也抓不住,因此一輩子只能碌碌無為。你不但抓住了,還做得不錯,你該感謝機遇,更該感謝的是你自己的努力。”
單身家庭的原因造成了胡良隱性的自卑,但骨子里的不甘蓋過了這種自卑,他心里埋藏著沖破這一切的渴望,并愿意為之付出行動和犧牲。有這種決心的人,只要不走歪路,往往能走的很遠。
“你說得對。”胡良笑了。
在這一刻,他突然不那么厭惡曾經那個無能的自己了。
“我該跟他說聲謝謝。”
人最難的是和自己和解,這不是一兩天就能辦到的事,好在胡良不是鉆牛角尖的那種性子。
說話的功夫破窩棚到了。
“早點回去歇著吧良子哥,明天還要早起奮斗,這樣你也能早一天把嫂子給我們娶回來。”
胡良沒料到她會突然打趣自己,張口結舌道:“你還是小姑娘,你…”
“小姑娘怎么了,小姑娘就不能要嫂子了?”
不等他再說什么,季妧反手把籬笆門關上。
“好困啊。”她打著哈欠,拉著大寶朝堂屋走,隱隱還能聽到故意問大寶“你想不想要嫂子”的聲音。
胡良面紅耳赤站了半天,窘著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胡良匆匆用過飯又往鎮上跑。
因著頭天的轟動效果,許多人早早都在那等著了,一看到他出現就跟見到財神爺一樣,那叫一個熱情似火。
本來還打算再去縣城跑跑的,季妧建議他放話出去,就說凡是家里還有菜的農戶都可以拉去大豐村胡家。
居庸鎮上賣菜的十里八鄉的人都有,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一輛輛裝滿菜的車就從不同方向往大豐村趕去。
胡良足不出戶,坐在家里都不愁沒菜收。
胡家這段時間鬧出的動靜可不小,門前日日車來車車往的,想不引人注意都難,村里人也都在議論這事。
“瘋了吧,他家買那么多菜干啥!”
“最近我看高家許家的幾個婆娘都往胡家出出進進,聽說又是幫著洗又是幫著切的。還別說,謝寡婦挺有人緣…”
“狗屁人緣!”茍剩婆娘最聽不得別人說謝寡婦半句好話,“指不定拿了什么好處呢。”
旁邊就有人道:“謝寡婦家精窮的,能有啥好處。”
茍剩婆娘哼了一聲:“那是以前,現在人可是發達了,這一車車菜都得不少錢吧。”
“瞎扯,稀屎爛賤的東西,賣都賣不掉,能值啥錢?”
“再賤那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人總不能白給!你們就不好奇謝寡婦哪來的錢?”她瞧著像是在問別人,但臉上卻是明晃晃的暗示,暗示謝寡婦又偷人了唄。
有那容易被煽動的,當即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腌臜貨!真不要臉。”
“不能吧…也許是借的…”一道溫溫柔柔的聲音突然插話進來。
茍剩婆娘三角眼一斜,見是田嬌,就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
“姜武媳婦,要我說你就是太沒心眼,把人想得太好了!”
茍剩婆娘之前還和人一塊罵過田嬌不要臉,但她家和姜家是鄰居,田嬌又會來事,今天送把菜明天送個瓜的,把個茍剩婆娘哄的逢人就夸。
“謝寡婦說是借的本錢,她娘家兄弟連老娘都不養,會借給她錢?胡家這邊的親戚早都死絕了,更不可能借給她。”
田嬌聽后點了點頭,像是被說服了。
隨即又想到什么似的,有些遲疑道:“前些日子,有個男的來咱們村跟我打聽小妧住哪,我不放心,怕小妧被欺負,就跟去看了看…小妧讓那人進了屋,還留了飯…那人駕的是馬車,看著還挺有錢的,會不會,會不會是他給小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