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妧姐,豆腐渣要來了。”
大清早,胡細妹挎著竹籃子從外面回來,還沒進門就開始喊。
季妧從灶房探出頭:“趕緊提過來,是新鮮的吧?”
“問過付大叔了,昨晚剛出來的。”她說著,獻寶似的把籃子提到季妧面前。
季妧捏了點在手里試了試,雪白半潤,剛剛好。
正坐在灶門前燒火的胡大成忍不住好奇:“小妧姐,這豆渣能好吃嗎?”
胡細妹也有同樣的疑問:“以前家里斷糧了,娘也找付大叔要過豆腐渣炒給我們吃,一點也不好吃,還有股豆腥氣,付大叔家都是用這個喂豬的。”
她嘴里的付大叔是村里做豆腐的。
豆腐渣雖然人不稀罕吃,但用來喂豬是頂頂好的。不過比起豆渣,豬還是更愛吃麩子一些。
連豬都嫌棄,她無法想象這東西能做出什么美味,雖然小妧姐的廚藝實在沒話說。
季妧賣了個關子,讓胡細妹去外面的腌菜壇子里掏一把腌酸菜過來。她自己則把豆腐渣用紗布包著,浸入清水中捏擠出漿水,再提出來擠去水分。
“大成,燒小火。”
鐵鍋剛剛已經刷過,她將豆渣倒進熱鍋里,用小火慢慢焙干焙熟鏟起。
快刀把洗凈的酸菜放在圓墩上切細,又從豬油罐子底部勉強刮了小半勺豬油。
豬油在鍋底很快化開,五成熱時把干辣椒節扔進去炒變色,然后把切細的酸菜放入炒出香味,再加入焙熟的豆腐渣不斷翻炒。
剛出鍋,胡大成和胡細妹都聳著鼻子圍過來。
“好香啊!”胡大成深吸了一口,就要伸手去拈,被季妧一巴掌拍在手背,讓他去洗手。
他嘿嘿笑著,這幾天也算知道了小妧姐的規矩,手在水里飛快蘸了一下,就猴急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團往嘴里塞,被燙的直吸氣,還一個勁的點頭直說好吃!
胡細妹也有樣學樣,洗凈手夾了一口,沒嚼幾下眼都瞇了起來:“豆腐渣原來還能這么好吃啊,小妧姐你太厲害了!”
不過兩個孩子都很懂事,娘和二哥去地里上糞還沒回來,他們不愿意吃獨食,一人嘗了一口便都戀戀不舍的停了筷子。
季妧把鍋刷干凈,讓胡大成繼續燒火,六七口人吃飯,一個菜顯然是不夠的。
看到這黃澄脆生的腌酸菜,她其實很想做一道酸菜魚。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別說魚了,菜都吃不起。
謝寡婦顧不上家里,菜園子平時都是胡細妹打理,稀稀拉拉倒也種了些白菜蘿卜豆角茄子之類,不過那些都要弄到鎮上去賣錢,家里平常下飯,也就一大缸腌酸菜和兩小缸咸醬。
季妧把剩下的酸菜都切成細末,擠干水汁,下鍋里炒干水分起鍋待用。
又從菜油罐里舀了一點點菜油,油燒到六成熱時,下干辣椒節炸香,旋即放入酸菜快炒,待酸菜炒出香味,加鹽出鍋。
飯剛端上桌,恰好謝寡婦和二兒子胡良扛著鋤頭從地里回來,各自洗了手坐下來吃飯。
飯桌上,幾個人埋頭苦吃,都顧不上說話。
豆腐渣就不提了,酸菜是日日吃,早都吃厭了的,可今天的格外不同。
那酸香、脆爽,夾在黑面餅子里,就連往常覺得拉嗓子的面餅都成了美味。扒一點在黍米稀飯碗里,稀里呼嚕猛扒幾口,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等到放下筷子,個個都吃的滾瓜肚圓,胡大成還打了個長長的嗝。
季妧知道,他們未必吃的有多飽,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心理上的滿足。
這也是她喜歡美食的原因。
以前下了班,她最喜歡去逛菜市場,買好食材回去,一個人對著菜譜翻著花樣的做給自己吃。胃暖了,人就會產生一種滿足感,那種滿足感很接近于幸福。
季妧心里想著,等以后情況好點,再給他們做幾道拿手的美食。
謝寡婦放下扒得干干凈凈的碗,抹了抹嘴角。
她天生少了一根做飯的筋,甭管什么到她手里都一個味。幾個孩子都吃怕了她那亂七八糟的大雜燴,胡良稍微大些就把做飯的重任接了過去。
雖然他做的勉強也能入口,但凡事就怕比較。這不,季妧來家里才幾天,就把他們的胃口都養刁了。
謝寡婦有點納悶:“你這都跟誰學的?我記得灶臺上的事你娘可不拿手。”
“那個…別人做飯,我在一旁跟著看會的。”
季妧含糊帶過,轉而問起她比較關心的問題。
“對了謝姨,我想…”
她這邊剛開了個頭,謝寡婦就開始豎眉毛:“別跟我提回去的事,那屋頂雖然修好了,但鋪蓋什么都沒有,你就安心在這住著,不缺你那口糧食!”
季妧哭笑不得。
前兩天胡良帶著胡大成就把窩棚頂上的那個大洞修好了,她當天就想搬回去的,結果被謝寡婦好一頓訓。
其實胡家也沒有多余的被褥,她留下來也是和謝寡婦胡細妹擠在一張炕上。
而且胡家雖然沒到缺糧的地步,但也不富余,季妧沒來之前,他們一天只吃兩頓飯。
通過這幾天的相處,季妧也算更進一步了解了謝寡婦這個人。
她在村里名聲不好,出了名的潑辣,許多人不喜歡她,她也不咋會說話,但對季妧卻實打實的好。
她把季妧接來家,幾個孩子也沒有因為怕被“克”而疏遠她。
季妧感激在心,這是她在大豐村感受到的第一份家人般的溫暖。
這份溫暖沉甸甸,于是季妧就更坐不住了。
她不習慣總是被動的接受別人的好意,她希望自己能盡快擁有回饋的能力。
“謝姨,你想哪里去了,我是想問你…”
季妧一直在琢磨賺錢的辦法,那日跟謝寡婦去河邊洗衣裳,見她兩只手紅腫潰爛的不成樣子。
一問才知道,原來她在鎮上的繅絲作坊做工,手要經常泡在蠶繭水里,水臟,時間長了指根就都漚爛了。
實在忍不了疼,也去鎮上醫館瞧過,花了十幾文錢買了一小瓶紫色的藥水回來涂,效果不是很好,手一碰蠶繭水還是老樣子。
不單她一個,作坊里的女工都這樣。偏方找了不少,沒用,只能咬牙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