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兒和辛氏被安寧房中的丫頭蕙香帶著去了豫王府后廊那邊。
豫王府占地極廣,幾乎占了一條街的地方,就這還不算,豫王府后門的小巷子里還蓋了很多房子,這些房子都是給豫王府下人住的。
那些年紀小的,還沒有成親的丫頭小廝在府里當差,吃住都在府里。
可成了親的下人總不能一直跟著主子吧,人家也得有家有業的,后廊這邊的房子,就是這些下人住的。
蕙香帶著張秀兒和辛氏過去,給兩個人尋了一間小屋。
安寧應該是提前打過招呼的,三個人過去的時候,那間小屋已經收拾好了,里里外外打掃的很干凈,屋里的床上鋪蓋什么的也都有,還有一些平日里用得上的東西。
蕙香帶著兩人進了屋,打眼瞧了瞧,準備的還挺齊全,便笑道:“你們先放心住下,等過了熱孝再進府當差,放心,咱們府里不管是王爺還是王妃都是心善的,從來不會為難奴才,只要你們把主子交待的事情做好了,主子肯定會給你們體面的。”
張秀兒笑著拿了一點碎銀子就往蕙香手里塞:“謝謝姐姐,這個姐姐拿著,回頭買點吃的。”
蕙香也沒推辭,收了碎銀子笑道:“這個地方小,恐怕不好做飯,巷子那頭有幾個小吃攤,賣的吃食又好吃又便宜,你們可以先在那里對付吃一口,等過幾天熟悉了,再想辦法弄個小爐子,平時在家燉些東西吃也方便。”
辛氏點頭答應:“多謝姑娘提點。”
蕙香走后沒過多久,豫王府的管事就拿了賣身契過來讓張秀兒和辛氏簽了,簽好了賣身契,管事就給她們母女留了二十兩銀子,這個是她們賣身的錢。
看著那二十兩銀子,張秀兒滿心的復雜。
辛氏坐在床上,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論理,離了張家那一窩子吃人的東西,她是該笑的,可為了脫離張家,她們母女自賣自身,從平民成了奴才,從此之后沒了人身自由,要任由主子打罵甚至發賣,這讓辛氏又很當了受。
過了一會兒,辛氏還是捂著臉哭了起來:“秀兒,我對不住你爹,娘沒護住你啊,讓你跟著娘…”
張秀兒過來摟住辛氏,她倒是沒哭,她一邊給辛氏擦眼淚,一邊輕聲哄著:“娘,這已經是咱們最好的結果了,咱們先在豫王府當差,這幾年咱娘倆好好干活,等將來攢夠了銀子,咱們再想辦法贖身,我看世子和世子妃都是好人,想來也不會為難咱們,指不定到時候連銀子都不要就放咱們自由呢。”
“只好如此了。”辛氏拉著張秀兒還是忍不住的哭。
張秀兒心里嘆了口氣,她心說人想活著怎么這么難?
母女倆哭了一場,辛氏擦干凈了眼淚就開始收拾。
這個屋子是她們母女要住一段時間的,必然要好好的布置一下。
兩個人挽起袖子又把屋子打掃了一遍,之后辛氏拿了錢去雜貨鋪子添置了一些日用品,又買回來一個紅泥小火爐,還有一些炭。
就算是現在兩個人不做飯,可總得喝水吧,另外,洗頭什么的也需要熱水,有個爐子,燒水也方便些。
辛氏買了爐子,張秀兒就先燒了幾壺熱水,把頭發好好的洗了洗。
她洗完頭,辛氏也開始洗頭。
頭發洗好擦干,辛氏去巷子口買了點吃的帶回來,娘倆坐在屋里一邊吃飯一邊說話。
張秀兒輕聲和辛氏說:“咱們娘倆在王府沒根基,想要在王府過的好,讓主子看重,唯有老實本分肯干活,等進了府,別管分了咱們什么活,都盡心盡力做好,咱先把根扎下來,再圖以后。”
辛氏點頭,她又怕張秀兒將來被王府的富貴迷花了眼,這會兒就忍不住先叮囑幾句:“秀兒,咱們的命是世子和世子妃救下的,咱們進了王府就踏實干活,別的事情千萬不要想,也別想著如何往上爬,要知道,從來那種心大背主的都沒好下場。”
辛氏看的通透,張秀兒心里又何嘗不明白啊。
“娘,我清楚的很,我爹教了我好些事情呢。”
張秀兒的爹一直拿張秀兒當男孩子養,教她讀書識字,也教她人情世故,說起來,張秀兒比尋常小官家的女兒眼界都要開闊,懂的事情也多。
張秀兒和辛氏商量著如何在王府立足,安寧和蕭元也在談這母女二人。
彼時安寧和蕭元坐在靠窗的榻上,兩個人盤膝坐著,中間放了棋盤,他們一人執白一人執黑正在對弈。
安寧手執白子觀察棋局,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咱們正愁沒人手呢,得用的就送上門了。”
蕭元等她下了一子才道:“先觀察,若是好的,再放到重要的位置上,她要是老實本分且肯干活,送她一場富貴又如何。”
“放心,我看人錯不了。”安寧又下一子:“明兒我們去造紙作坊帶上張秀兒吧,我想瞧瞧她是如何應對的。”
“好。”蕭元笑著瞅了安寧一眼,對于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這天夜里,大部分人都在熟睡中時,豫王府后廊的某個小屋屋頂出現了一個黑影子。
那個黑影仔細的探查,在確定就是這間小屋之后,他利落的跳到院子里,然后拿出刀子便要撬門。
可不等他行動,就感覺被什么東西給網住了。
他細看,周圍什么都沒有,但卻偏偏有一種被拉著往外走的感覺。
他使出渾身的力氣,卻怎么都掙不開。
那人被嚇的幾乎肝膽盡碎。
他想到打聽到這家的情況,那母女二人都穿著孝呢,聽說家里的男人才去世不久。
那人便想會不會是人家的男人亡靈還守在附近?
這么一想,那人嚇的出了一身冷汗。
他也不用怎么著,先跳出大門,一溜煙的跑了個沒影。
屋子里,張秀兒和辛氏睡的特別沉,根本就不知道外頭有人想害她們的性命。
第二日張秀兒一早醒來,她洗了臉,就要和辛氏出去找個地方吃飯,還沒等出門呢,便見蕙香匆匆過來:“秀兒,你趕緊收拾了,世子妃說今兒出去讓你跟著。”
張秀兒趕緊笑道:“好,姐姐且坐坐,我換身衣服咱們便走。”
她進屋換了一身素色的衣服,辛氏拿了些昨天買的點心給蕙香:“姑娘先吃點墊巴一下,這大早上的就出門,肚子肯定餓了。”
蕙香接過來咬了一口,然后對辛氏一笑:“嬸子放心,主子虧不了秀兒的,自來我們這些跟主子出門的,半路上碰到什么干凈點的館子,主子都會買些吃的與我們。”
“世子妃心善。”辛氏趕緊說了一句。
張秀兒換了衣服出來,蕙香起身拉著她就走:“走吧,別讓主子等急了。”
這兩個人出了門,沒走多遠,就看到一輛馬車駛了過來,看馬車上的標志,便知是豫王府的車駕。
蕙香和張秀兒站在一旁侯著,車子到了近前,車簾子拉開,蕓香笑嘻嘻的朝兩個人招手:“趕緊上來。”
蕙香和張秀兒爬上馬車,等進了車廂,張秀兒就坐在一旁低頭不敢說話。
安寧坐在車內正閉目養神,等著張秀兒上來,便吩咐一聲:“走吧。”
車子走了一會兒,安寧才睜開眼睛,她一雙眼睛清清亮亮,卻又有著說不出來的神秘,讓人一眼看過去,就忍不住被這雙眼睛吸引。
張秀兒昨天便知道世子妃的眼睛極好看,反正她是不敢瞧的,今天,她更是不敢去看,重怕被這雙眼睛引的說了不該說的話。
張秀兒心里有秘密,這個秘密連辛氏都不知道。
她本不是這個世上的人,只是陰差陽錯來了這里,投生到了辛氏的肚子里,成了張家的姑娘。
這些年,她生怕露出一點不妥的地方,行事一直規矩謹慎,索性她爹娘疼愛她,一直由著她的性子來,張秀兒早先想過,她說不得要在這個時空里平靜而又幸福的過完一生。
她心知肚明,這個時空的落后,人們有多愚昧,但她的日子過的不錯,便也冷眼旁觀別人。
看村子里那些小姑娘如何被家人壓榨,她也看到有的人家生了女孩直接就溺死的,也看過寡居的女人下場是如何凄涼的。
這些她都瞧著,但卻無能為力,另外便是刀子沒落到自己身上,她也不覺得疼。
一直到她父親去世,家里被吃了絕戶,張秀兒才覺出疼來,她才開始想要反抗這個該死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