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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恩怨談(12)

  丁鶩神色一僵,花柏立刻明白他的確知道些事。

  但很快丁鶩就再次惱怒起來,揚刀與花柏對碰的同時,抬膝攻向他的腹部。

  丁鶩邊掙扎邊吼道:“你閉嘴…你閉嘴!你這么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開脫!!”

  激烈的掙扎之下,花柏再難鉗制住丁鶩的行動,他不得不再次后撤跟困獸一般的丁鶩拉開距離。

  這次丁鶩沒有立刻追上,刀鋒直指花柏怒道:“是,我并非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來頭!但是放任鏢師接一趟必死的護鏢任務,花柏,你敢說你不需要為他們的死負責嗎?!”

  這話揪得花柏心一痛,驟然間回想起了一度令他絕望的無力感。

  他見丁鶩沒有立刻要撲上來的意思,遂也卸勁兒垂低手臂,壓下了劍鋒,底氣不足地回道:“需要…”

  丁鶩的話雖然偏激卻不無道理,花柏也始終為此自責著,終無法解脫。

  他像是在解釋給丁鶩聽,也是給了自己一個被寬恕的理由:“所以我已將鏢局鏢師們的家屬盡數妥善安置,保護好了。”

  丁鶩聞言再度恍惚,兇狠的神凝滯在了臉上,與他片刻的呆愣眼神毫不相配。

  他如中雷擊,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保護…不,你在說謊!”

  花柏抬頭看向丁鶩,從他茫然的懷疑中找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自大通鏢局覆滅以來,花柏每又何嘗不是反復地質疑著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他逼)著自己相信,不聽不看一切不利于他筆直往前走的消息,但還是一直在承受著所謂真相的沖擊。

  丁鶩此刻的動搖與他這些子來所經歷的如出一轍。

  花柏悲憫地看著丁鶩,嘆道:“我何故在這兒與你扯謊?為亡者盡一份心是生還者們共同的夙愿,我并非是個例外。”

  丁鶩暫時相信了花柏的說辭,但是由此橫生的疑惑很快涌上心頭:“既然你什么都知道!為什么不幫他們擋下這次護鏢!”

  花柏動作一滯,他被這話狠狠地捅到了心頭的創口。

  他面上逐漸露出痛苦的神色,持劍的手隱隱有些顫抖。

  他垂下頭,緩緩閉上了眼,每一個字仿佛都是血淋淋從心口扣下的:“丁鶩,如果你真的知道來人的份,你就該明白,我拒絕不了,沒有人拒絕得了。從這人找上大通鏢局開始,符正塘就已經沒有活路可以走了。”

  一道凌厲的刀風迎面沖花柏而來,他心中高喊不好,慌忙睜開眼側躲閃。

  但從悲傷中恢復過來的動作始終慢了一分,花柏的腹部結結實實挨了刀鞘的一記直捅。

  他吃痛飛退,暗嘆自己過于感用事,明明是打算以理說通丁鶩放下執念,結果卻在動搖丁鶩之前先引自己陷了進去。

  實屬不該!

  面對著來勢洶洶的丁鶩,花柏取下了背在后的劍鞘,同樣雙手分持,與丁鶩快速過了十數回合。

  他發現丁鶩的刀法遲疑迷茫了幾分,雖然依舊刀刀狠絕,但少了最開始的果斷。

  花柏讀不懂丁鶩突然發難又是為何,于是他問:“你這又是在為什么而怒?”

  剛問完,花柏就感覺到烈陽上加注的力量越來越重,他忙于防守之時,下路突然撩出一腿。

  花柏的腳下霎時亂了章法,雖然不至于跌倒,但他的招架勉強了很多,甚至在未曾停下的過招中漏了丁鶩迎面的一刀。

  他收劍入鞘雙手橫持在頭頂堪堪架住這一刀,然后聽見丁鶩說:“如果無法拒絕,至少你可以陪著他一起死。”

  花柏的腰腿一同發力,費勁地回推著逼)近他脖頸的刀刃,仍不屈不撓地說道:“我可以死,但大通派不能跟著鏢局一起亡。丁鶩,如此解釋你可能明白?”

  丁鶩顯然不愿意明白,他咬牙切齒地質問:“那為何你還活著?”

  這一句無理取鬧的空隙,花柏有樣學樣地以下路為突破點,架開了烈陽長刀,一劍震退丁鶩數步。

  花柏微慍道:“因為正塘請我做的,是更重要的事。同生共死不是道義的全部,丁鶩,人只有活著才能做更多的事、全更多的遺憾。”

  丁鶩再次沖了上來,揮刀恨道:“你就是憑這個說服自己的良心,晚上不做噩夢的嗎?!”

  不依不饒的頻頻相逼)終于也惹急了花柏,他自首次失態開始,心中的苦澀越發壓制不住。

  丁鶩一個外人尚會因為他的所見惋惜大通鏢局的覆滅,他花柏一手建立了鏢局,覆滅一事又怎會讓他無動于衷?

  心存不忿讓花柏格擋的力度重了幾分,云渺臺上刀刃劍鞘相撞的鏗鏘之聲越發清脆動聽起來。

  他強壓著怒火說道:“自鏢局覆滅以來,我從未安穩睡過,正如你始終活在噩夢里一樣。”

  丁鶩連出數腿,但已經有了警戒的花柏盡數防了下來,緊隨而來的橫斬也被仍在鞘中的長劍縱立橫推擋在側。

  丁鶩別好刀鞘雙手握柄集中發力,故而話也聽著咬牙切齒:“住口!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經歷了什么!”

  花柏俯瞰著前的丁鶩,盡力克制地平靜給出解釋:“大通派無處不在,你經歷過什么樣的地獄,我并非一無所知。”

  “…”丁鶩聞言手上力道猛松。

  花柏趁機一劍砸在他的刀上,震退了丁鶩。

  只見丁鶩呆呆地向后晃悠悠撤了兩三步,始終盯著花柏看。

  花柏說道:“所以我知道,你此次登恩怨談,只是心中有口怨氣要出,卻不是真的恨到想殺我。”

  這句話給丁鶩的沖擊強過任何打擊與斥責,他低下頭,看著手中刀柄上鑲嵌的碩大光潔的明月珠,喃喃道:“…事需要有個了結。”

  花柏認同這句話,小半年來他們所經歷的這一切風波,是時候該有個了結了。

  所以他道:“我可以幫你終結這一切。”

  丁鶩皺起了眉,似乎對這樣的提議還存在抗拒。

  但當他抬起頭看過來的時候,花柏發現他眼中的兇戾去得差不多了。

  清明與理智重回到了丁鶩充滿血絲的雙眼中,他緩緩收刀入鞘,拱手一揖嘆道:“花首領,我是敬你的。”

  說著他微微躬,或許想彎低一些,丁鶩的背部抖得非常厲害。

  他心里還有根弦別扭地繃著尊嚴,不讓他歉意得太誠懇。

  花柏此時只欣慰于他一番努力總算沒有白費,丁鶩開始能聽得進去話了。

  如此,他也能在這場恩怨談中邁過心頭的一坎。

  想著,花柏同樣拱手道:“我亦敬佩著能夠走到這兒的你。不知花某是否有幸聽一聽你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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