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來看了一眼在座的人,何鷺晚趕忙介紹:“這邊的三位是與在下一起的,那邊的小家伙是跟著谷雨前輩來的。在座的都是自己人,錢樓主可放下顧忌、暢所欲言。”
錢不來嘆道:“近半年來,有一伙經商之人與我們金滿樓手上的幾個大生意產生了摩擦,但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一開始我們也沒有放在心上。但是這伙人的行動越來越大膽,開始蠶食我們的商路不說,甚至明著破壞起了我們的生意,對金滿樓的信譽造成了一定影響。”
他喝了口茶,繼續道:“我們金滿樓多年底蘊不是白白積累的,七位財主的處理非常及時,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我們的損失就恢復得差不多了。本以為這伙來路不明的人失敗退走,銷聲匿跡了,但萬萬沒想到,有三位財主接連遇上意外,如今一傷一昏一失蹤,我金滿樓的生意損失了四成有余,還沒處理好手頭的麻煩,又被扣上了放貸的帽子…”
琴令道:“錢樓主想請我如何幫忙?”
錢不來搓了搓手,為難得一時說不出口。
蒼風律首道:“先把失蹤的找回來。”
此話一出,在座之人紛紛看向他。
律首道:“你以為放貸之名是怎么跑到金滿樓頭上的?”
錢不來顯得有些頹喪:“是…施號庸、干的…有證據。”
然后他趕緊解釋道:“這必然是劫掠走號庸的人刻意制造的局面,或者是號庸被脅迫了!”
蒼風律首道:“這些都不重要。”
何鷺晚聽明白了這場對話,也明白了第二場中間的時候,為什么琴令和蒼風律首的對話顯得那么微妙。
原來放貸的事情,是有切實的證據指向了金滿樓,所以始方才能那么篤定。
如果不是何鷺晚能夠察覺到一個人是否在說謊,她恐怕也不會相信錢不來什么都沒有做。
聽到這兒琴令點頭應下:“如果只是尋人,這個不難。只要錢樓主能把搜尋到的線索毫無保留地提供,我能承諾幫你把生財財主搶回來。”
錢不來沉默了片刻,搖搖頭說:“我想請琴莊主幫忙的,并不是這件事。”
“嗯?”琴令懷疑自己聽錯了。
錢不來道:“雖然我剛才替號庸辯解了兩句,但是證據確鑿…放貸這事兒是他一手策劃的。恐怕他已經背叛了金滿樓…”
琴令頓了頓,耐心問道:“錢樓主但講無妨。”
錢不來看著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的云渺臺,看向琴令道:“琴莊主應該也有所察覺,近來江湖上暗潮涌動、并不安寧,以金滿樓經商所得的消息來看,有一個不小的陰謀正在醞釀,不僅是江湖,這天下…恐怕要亂啊。”
這話說得太重,何鷺晚、蒼風律首和琴令都沒有第一時間接話。
錢不來當然知道他所求之事會有多無理,如不是走投無路了,他也不會堂而皇之地求到琴令這兒。
云渺臺上,時東若已經立在中央,宣布第三場恩怨談的開始。
第三場的始方對何鷺晚來說并不全然陌生。
是時令衙的衙首,芒種。
應方則是何鷺晚未曾聽過的一個門派,叫夙明舫,代表是舫主滿夙疇。
早在酒談會開始之前,何鷺晚就對時令衙遇上的一些麻煩事兒抱著好奇的態度。
如今既然拉到了恩怨談上解決,她自然想全神貫注地觀看這一場。
雙方的恩怨復雜也簡單。
芒種堅稱夙明舫經營娛樂人命的生意,為了不被查問治罪,不惜伏殺了朝廷派出的巡察使。
夙明舫經營的人命賭場禍害一方,當除之。
滿夙疇的說法和芒種完全相反,他道夙明舫名下的賭場都是經過官批的正經營生,反而是時令衙的惡徒砸場不說,誣告賭場不成殺了巡察使把人命官司往夙明舫身上扣。
此言一出,滿場具驚。
滿夙疇朗聲道:“慶州州府對春分、小滿二人的通緝還沒撤下,鐵證如山,容不得你時令衙狡辯!呵呵,你們時令衙始終以俠義正派自我標榜,蒙蔽世人多年,如今總算讓我等揭開你們的真面目!”
芒種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似是有滔天的憤怒壓抑在心中。
他沉聲道:“是非對錯你我各執一詞,但各方英雄的眼睛是雪亮的,我時令衙上下品行如何、作為端否,大家自有評判,不會被你的胡言所蒙蔽!”
何鷺晚仍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是在聽見伏殺巡察使的時候,突然察覺到了蒼風律首的情緒有異,才分散了一些注意力,沒有全然被臺上的對話震住。
一場江湖人的盛會上,能聽見伏殺朝廷官員這樣的大事,已經能用驚心動魄來形容了。
何鷺晚深呼吸一口氣穩住情緒,也不知在問誰,開口道:“巡察使被殺的事情,有人了解嗎?”
琴令點點頭:“略有耳聞,不過我只聽說是以山匪劫道立案的,十日前才傳出山匪已盡數剿滅的消息。沒想到此事居然和時令衙有所牽扯。”
蒼風律首道:“不奇怪。夙明舫替州府干了黑活,想堵上巡察使的嘴只有殺了。時令衙恐是運氣不好,剛好撞上此事,送給夙明舫了一個嫁禍的機會。”
何鷺晚聽得頭一陣懵。
蒼風律首的分析毫無根據卻又異常合理,前世墨爾緹露也不是沒有見過類似的情況出現,所以現在她不懷疑蒼風律首的推測是否有誤。
但是僅憑始應雙方在臺上簡單的交談,就能這么清晰地推斷出一個相對合理的事件過程,何鷺晚忍不住去思考,蒼風律首為何對官家的事情了解得這么通透。
她盯著蒼風律首看得有點久,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蒼風律首看向她,何鷺晚趕緊轉移了目光和話題。
她問:“谷雨前輩,你對時令衙卷入的這場麻煩知道多少?”
谷雨神色肅穆地道:“時令衙除了芒種和我習慣單獨行動之外,其余成員皆兩兩搭檔,互不干涉平日行動。今日之前我全然不知春分和小滿被卷入了這等麻煩里。”
他說著,看向琴令和蒼風律首鄭重一禮:“二位對我時令衙的信任,谷某謹記在心,感激不盡。”
何鷺晚輕輕點了點頭,回味過來,在臺上的雙方說辭截然相反的情況下,琴令也好,蒼風律首也好,分析矛盾成因時,默認了時令衙并非為惡的一方。
或許對于谷雨來說,這是麻煩當前,能獲得的最大支持了吧。
此時時東若也打斷了臺上二人爭執不休的說辭辯論,問他們想以什么樣的形式比武公證。
幾乎在同一時間,時東若得到了一致的回答:生死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