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張口又是吐出一口濃郁的黑氣,這黑氣纏上喻連城,剎那便有一股幽森寒意流遍全身,意識竟也隨之變得有些模糊。
覺明法師見狀,反手扔出一只金缽,金缽上環繞的佛光驅散了黑氣,直直地撞在怪物的長臂之上。
火焰長臂被金缽撞得散開,毫筆落到地面,朱禹禎抓住時機上前,拉上喻連城快速后退,頓時遠離了那只怪物。
身側的喻連城半垂著腦袋不辨神色,朱禹禎也沒多留意,只當他是受了重傷。
他的目光還在注視著那只怪物,只看到它低吼了一聲,數條長臂齊齊向金缽拍去。
輕飄飄的,看似根本沒用什么力道,金缽就被輕而易舉地拍開。
靈獸袋里的小五看著那只渾身冒著藍焰的怪物,不禁提出了疑惑:“主人,這是什么啊?”
同樣的疑問,也縈繞在其他人心里,朱禹禎也終于忍不住問道:“這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
“應當是類似于鬼魅一類的邪物。”陸珩打開折扇,扇面之上涌動的紫色雷光猶如鎖鏈纏上怪物的身體,可甫一靠近,便見那雷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怪物周身的藍焰焚燒殆盡。
陸珩面色也是不由一變。
“并非純粹的鬼魅,更像是世界之間眾多陰魂殘留下來的意念。”
黑袍修士補充說道:“死在世界之間的生靈不計其數,這一路走來只見尸骸未見陰魂,死去生靈的魂魄或許已經散去,但殘念猶在,因為某種原因,這些殘念聚集起來,慢慢成就了這只東西。”
和鬼魅相同的是,這只怪物并沒有實體,尋常法術法寶根本傷不到它,它存在于這世界之間,早就不知過了多少年,大約已是生出了靈智,而論起實力,它絕不會輸給先前他們遇到的那只有著鯤鵬血脈的假嬰大鳥,就連專門克陰邪祟的佛門法寶,在它身上的作用也大打折扣。
怪物那條被撞散的長臂沒過一會兒便再次恢復如常,他立在原地,懶懶地睨著眾人,似是在評估著下一個下手的目標。
所有人皆都嚴陣以待,可這個時候,卻忽地聽到朱禹禎發出一聲低吼。
眾人回頭望去,就見喻連城手中握著毫筆,捅入了朱禹禎的后腰。
他緩緩抬起頭,原本白凈周正的面孔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黑色的斑紋,從面頰一路蜿蜒至頸項,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時只剩下眼白,布滿了猩紅血絲。
“喻,喻兄?”
朱禹禎一掌拍開喻連城,捂著傷處滿臉不可思議。
想到先前怪物吐出的那口黑氣,覺空法師一拍腦門,“他這是被怨氣入體,神志不清了!”
生靈在死前往往怨念極大,是以鬼魅之類的陰邪之物多多少少都會攜帶有怨氣,只是鮮少會有能夠將怨氣化作實質的。
這只怪物不知集結了多少生靈怨念生成,它身上的怨氣足以成為最鋒利的刀刃,哪怕金丹修士沾染上了,若是不及時驅逐,也會被怪物的怨念侵染神智,陷入狂躁,敵我不分。
喻連城現在就是這樣一個狀態,且處在狂躁狀態下的喻連城,戰力也跟著大幅度提升,直接認準了離得最近的朱禹禎。
朱禹禎一面躲一面向覺明法師那個方向跑去,“幾位法師,這要怎么辦!”
覺慧咬破指尖,鮮血滲出,在佛力浸染之下,血珠仿佛泛著隱隱金光,他指尖微動,在空中繪出一道佛門符咒,揚手便打入喻連城的眉心。
這一連串的動作做完,覺慧本就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愈發虛弱,而原本張牙舞爪神色癲狂的喻連城眉心之處多了一點紅點,像是被施展了定身咒,緩緩閉上雙眼,兀自倒下,人事不知,周身結出一個淺淺的金色佛光結界。
朱禹禎眉頭緊鎖,喻連城倒了下去,戰力無疑又少了一個。
而此刻那只怪物又有了動作,它立在原地,張口吐出滔天黑氣,這些黑氣鋪天蓋地,便如重重烏云一般壓了下來。
有了喻連城的前車之鑒,誰都不愿意和這怨氣有直接接觸,紛紛祭出防御法寶。
這些黑色的怨氣濃得幾乎能滴出水來,就像刀子一樣一下下扎在防御法寶上,而在沖天怨氣之中,那個渾身藍焰的怪物手里凝出了一把怨氣化作的長刀,它高高舉起長刀,一躍而起,沖著駱青離這個方向用力一刀劈了下來。
砰——
紅光寶印狠狠一震,結成的結界上出現了一道不大不小的裂縫,怨氣透過這道裂縫鉆了進來,眨眼的瞬間便將她全方位包圍。
大家各自的位置都有些分散,怪物突然來這一下,其他人都沒來得及應援,在他們眼中,只看到她毫無保留地被怨氣吞沒,心中不由一跳。
“歸瀾!”陸珩擰緊眉,哪怕知道她既有紅蓮業火在身,又有佛骨舍利護體,這一刻仍是不由有些擔憂。
他雙手結印,一道水桶粗的紫色驚雷忽然不偏不倚地落在怪物頭頂,幾乎是同時的,一道清越的聲音也跟著不緊不慢地響起。
“云雷天降術!”
又是一道粗壯的驚雷落下,怪物的腦袋也被劈得有些散開,陸珩卻微微松了口氣。
灼灼黑氣之中,一點紅芒傾瀉而出,紅芒越來越盛,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是一道四面環繞的火墻,而縈繞在她周身的怨氣皆被這面火墻焚燒殆盡。
這樣的焰色,比尋常火系術法都要猩紅得多。
怪物被雷劈得有一瞬失神,等回過神后,就看到駱青離竟是將它的刀上怨氣都給焚毀了,怪物頓時大怒,掄起長刀就砍了下去。
駱青離快步后退,迷蹤步施展到了極致,一步便是近十丈,躲過了怪物的攻擊范圍。
怪物揮刀長掃,一道圓弧狀的黑色刀光飛向了潘允一行三人的方向,這三人聯手建立的防護罩竟是被猝然破開。
三人胸口皆是一痛,只得向后退避。
一時之間,十余名金丹修士和這只怪物陷入了你追我趕的死循環里。
怨氣充盈的空間,快速消耗的靈力,還有一只隨時可能危及性命的怪物,眾人心頭籠罩的陰霾越來越濃。
朱禹禎只得看向在這個時候還稍稍占據著些許優勢的幾個佛修,“幾位法師,這怪物實力遠在我們之上,究竟該如何對付?”
和尚們一時也都拿不出個對策,“佛門法術對這怪物的限制并不大,想要將之消滅委實不易。”
黑袍修士目光微閃,被不遠處駱青離身上的火光吸引。
空氣中縈繞的怨氣濃郁不化,但只要靠近她,就會被她身上的火光燒毀。
先前見她手中紅蓮便覺得有些奇怪,現在仔細一想,這可能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修士內火,而是先天之火!
黑袍修士沉聲問道:“駱姑娘,敢問你以前可是收服了紅蓮業火?”
駱青離看他一眼,沒有否認。
她都已經用出來了,莫不是還怕別人知道?
只是除卻陸珩這個原本就知情的人之外,其余人里,卻是他頭一個辨別出紅蓮業火來。
聽到黑袍修士的話,其余人皆是大驚,一瞬間目光刷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高階修士,有哪個不知道先天之火?但這種東西何其難得,幾千幾萬年都不一定能夠一見,更別提被人收服了。
紅蓮業火正是先天靈火之一,可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個金丹初期的修士,竟已是靈火之主!
朱禹禎大吃一驚,潘允目光怔怔,萬俟紇死死地瞪著她,咬緊牙關,神情更是說不出的復雜。
幾個佛修亦是震驚不已,但驚訝過后,覺明法師面色微動,“若是紅蓮業火,或許可以一試!”
他看向駱青離,“駱施主,怨氣是生靈意志殘留的一種形式,紅蓮業火既能焚燒元神,便可泯滅怨氣,只要將怪物怨氣徹底擊潰,它的實力也將隨之大跌!”
駱青離目光微動,明白他的意思。
但光是靠她一個人,就算身俱紅蓮業火,也沒有下手的機會。
“還請諸位助我。”
眾人當即會意,事關自身性命安危,沒有人會拿這個開玩笑。
佛修們誦念著心經,金色梵文在虛空之中流淌,形成一道道枷鎖,直奔怪物而去,枷鎖一圈圈纏繞在怪物周身,哪怕不能傷及怪物根本,也可阻礙它的行動,限制它的一部分力量。
果然便見這只怪物身形一頓,六條長臂分別抓向那些梵文枷鎖,就要將之撕裂。
可這時,其余眾人的攻擊也已重重落下。
陸珩揮動折扇,雷光匯聚成鞭,綁住了怪物的一條手臂,黑袍修士祭出勾魂鎖,同樣牢牢抓住其一,朱禹禎、潘允、萬俟紇和另外一名金丹修士也都硬著頭皮嘗試著困住怪物的其余四條長臂。
怪物被梵文枷鎖定住身形,又被其余眾人綁住長臂,徹底被限制了行動。
駱青離便是趁著這個時機一躍而起,腳踏白翎羽沖向怪物。
她的渾身都覆在一層猩紅火光之下,雙手之間涌動的烈焰化作一朵怒放的紅蓮,迎面打向怪物的長刀。
怪物看到視線中那點紅光越來越近,那火光釋放著讓它厭惡恐懼的味道。
它握著長刀的那條長臂被陸珩掌控,雷電長鞭死死絞著長臂,未曾有一絲一毫松懈,怪物試著掙了掙沒有掙脫,但卻能明顯感覺到其余幾條手臂的束縛力卻不盡相同。
煩躁地低吼一聲,怪物掙扎的力道忽然變大,又是一口沖天怨氣噴吐而出,化作利箭向眾人飛去。
朱禹禎神色大變,眾人不得不分神抵御利箭,怪物掙開了其中一道束縛,換了只手舉起長刀,朝著已經近在咫尺的駱青離砍了下去。
幾乎下一刻,刀刃就要落到她的身上。
小五大驚失色,下意識地就要沖出來替她扛下這一刀,反正它皮糙肉厚經得住打。
可阿貍卻抓緊了它的尾巴尖尖,不讓它往外沖,大聲叫道:“別出去,那把刀上全是怨氣,你根本抗不下來,若是被怨念侵蝕心智,反而會添亂。”
“可是主人…”
阿貍定定望著靈獸袋外,“你相信駱駱。”
小五定了定神,這才發現駱青離的面色雖然凝重,卻并未見慌亂。
她深吸口氣,猝然轉身,她捧著紅蓮,直接迎上了長刀。
長刀鋒銳,勢如破竹,紅蓮妖艷,冷魅不屈。
刀鋒與蓮花碰撞,這個虛無空間之中猛地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響,視線之中只余紅與黑二色光芒交織纏繞。
猛烈的力道劈頭蓋臉砸下來,駱青離只覺得好像身上一下子壓了一千斤重的大山,哪怕經過煉體的身軀,亦是忍不住胸口悶疼不已。
龐大的氣勁奔涌,盡數向她襲去,她身上的輕甲寶衣閃了又閃,終是沒抗住崩裂開來,儲物手鐲上,宋驚鴻留下的最后一道防護印記被觸發,一陣寒冰之氣在她周身形成一道防護罩,卸去了大半沖擊,總算將這一記重斬抗了下來。
紅蓮業火順著交接之處爬上長刀,原本凝實的怨氣竟是化作絲絲縷縷青煙消散無形,原先黑光完全壓制著紅芒,可漸漸地,紅光越來越盛,蓋過了黑色,天空燃起一片猩紅火花,將整只怪物都籠罩起來,照亮了整座虛無空間。
“嗷嗷——”
怪物口中發出痛苦響亮的嘶吼。
凌塵法師高聲大吼,“趁現在!”
他手中的一串念珠朝著怪物扔了出去,很快便洞穿了他的身體,那處破洞中再次涌出無盡黑氣,被空中的紅蓮業火焚為虛無。
眾人見狀,各種法術符箓層出不窮,不管有用沒用,一股腦地砸了過去。
怪物的身形迅速縮小,駱青離此刻卻有些難挨。
那些怨氣的確是被紅蓮業火燒干凈了不錯,可就像先前業火吞噬幽火,反饋了部分靈力一樣,此時的紅蓮業火又在吞噬這只怪物身上的藍焰,大量靈力涌入經脈,漲得她經脈隱隱作痛。
她的消耗巨大,丹田幾乎已經抽空了,這些靈力就一股腦地涌向了丹田,在將丹田填充完畢之后,又在經脈之中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