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恢復過來,才發現處處透著詭異,而此刻的“秦雙晗”已經殺紅了眼,一對匕首舞得虎虎生風,招式犀利,刀刀直逼死角。
駱青離可以確定,面前的這個“秦雙晗”是個真實的人,而非由幻境陣法凝聚而出,但不知什么原因,此人在她眼里竟擁有著秦雙晗的皮囊。
一縷鬢發被白玉匕首割下,再前進一寸,劃破的便是她的面頰。
駱青離輕喝道:“道友,請先停下!”
“秦雙晗”的雙眼通紅,哼哼冷笑,像是陷在了某種狂熱狀態里,無論速度和力量都跟著大幅提升。
她又是數張符箓扔了過來,駱青離只能閃身往后退。
這一戰本是自己先動的手,若那還能說只是因為原主執念的影響,可現在顯然“秦雙晗”的神智也已經混亂不清了。
駱青離聯想到自己曾經在玄天煉心鏡中也遇到過類似的情境,當下明白過來此地有古怪。
她服了一顆清心丹,又往身上貼了一張靜心符,當下一股沁涼之意直沖腦門。駱青離定了定神,發現面前之人的容貌衣著一下子全變了,竟然就是萬俟珊。
“萬俟道友!”
駱青離出聲喚道,然而萬俟珊依舊我行我素,甚至招式愈漸狠利,且毫無章法可循。
那對白玉匕首也不知是什么材質所制,削鐵如泥,鋒芒逼人,一旦被萬俟珊近身,就好像被黏住鎖定了一般,甩脫不掉。
萬俟珊是東海的修士,這樣的斗法手段駱青離以前確實沒見過,要不是場合不對,她還真想跟萬俟珊好好打上一場。
萬俟珊像是一只暗夜里的靈貓,身形詭譎,但駱青離的近戰能力也并不差,比起萬俟珊,她的力量更加強大純粹。
所謂一力降十會,每一次長劍與短匕相接,萬俟珊的動作都會不由自主地一頓,幾次下來,她的兩條手臂都被震得酸麻不已,險些握不住匕首。
駱青離便瞅準了這個時機,繞到她的身后,兩張靜心符貼上去,萬俟珊的身體微微一僵,眼中紅光逐漸褪去,跌坐到了地上。
“萬俟道友,感覺如何?”
萬俟珊緩緩轉過脖子。
手臂上的傷口傳來絲絲疼痛,體內靈力損耗嚴重,握著白玉匕首的十指根根發麻,無一不在提醒著她之前發生的事。
萬俟珊在用青行燈破禁之時就已經耗費了不少靈力,先前為了獲取海靈珠更是大費周折,調息了一段時間,剛來到這片草地沒多久,就有一個渾身被迷霧籠罩看不清真容的女修對她出手。
那個時候,萬俟珊忘了自己身處何地,來做什么,滿心只有被挑釁的憤怒,這憤怒在對方傷到自己,割破她的手臂時到達了巔峰,她一瞬陷進了一種狂暴的狀態里,想要將這女修撕碎。
現在清醒了,這女修周身籠罩的迷霧也隨之散去,那張怎么看怎么普通的面孔就此映入眼中。
裴鑰。
萬俟珊還真有些驚訝,本是個用來制衡的棋子,可對方的實力卻著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在萬俟家,萬俟珊亦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明明她和裴鑰修為相當,可這一場斗法,卻是對方穩占上風,而且若不是裴鑰手下留情,她恐怕也不止是受這么一點皮肉傷了。
萬俟珊的心情略有些復雜,轉念一想又覺得合該如此。
就像一開始她說的那樣,若不是有真本事在身的,還真未必能一個人來到這片海域。
“原來是裴姑娘…”萬俟珊收起白玉匕首,慢慢站起來。
駱青離施了個道禮,“抱歉萬俟道友,在下先前錯人了人,誤傷了道友。”
萬俟珊輕笑一聲,很好說話地擺擺手,吃了顆療傷丹藥,望著周邊灰蒙蒙的瘴霧說道:“這兒的瘴氣有古怪,應該有迷亂神智、引人發狂之效,我先前服過了清心丹,沒想到還是中招了,如此說來,也不能全怪裴姑娘。”
說到這,萬俟珊很是好奇地問道:“只是裴姑娘,你早前是將我當作了誰啊?”
一開始的時候,駱青離下手可謂毫不留情,要不是中途恢復了幾分清醒,及時停下來,兩人繼續斗下去,哪怕沒有你死我亡,也勢必兩敗俱傷,而且萬俟珊覺得,自己重傷的可能性應該還會更高一些。
她還真想知道,駱青離的仇人究竟是誰。
駱青離淡淡道:“萬俟道友,每個人都有隱私,相信萬俟道友也是如此。”
“那是自然,裴姑娘當我沒問過便是了。”萬俟珊很是識趣地點頭。
兩人的靈力消耗都有不少,駱青離便就地布了個陣法,打算原地調息。
可這些毒瘴氣包圍著她們,無孔不入,無法根除,清心丹和靜心符雖有點用,卻不是長久之計,長時間處在這樣的瘴氣里,指不定多久后又要發狂。
駱青離看了眼萬俟珊,從儲物袋中翻找出一塊小指大小的七彩珊瑚。
當時去乘龍之家的路上,她采了好幾塊,大部分都放在了儲物手鐲里,只在儲物袋中留了這么一小塊,以備不時之需。
七彩珊瑚有安定心神之效,與這周圍的毒瘴氣剛好相克,在眼下這種地方,她拿出來應對毒瘴,倒也不用多擔心萬俟珊。
駱青離找了根繩子,將七彩珊瑚系在腰間,珊瑚發出七色光暈,這光暈堆砌起來,驅散了周圍的毒瘴氣,鼻尖縈繞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奇特香氣,聞之令人神清氣爽,所有的不適皆在一瞬遠去。
萬俟珊看著這一截珊瑚,驚訝道:“七彩珊瑚!”
萬俟商會的生意遍布大陸,萬俟珊見識不淺,也是看慣了好東西的,七彩珊瑚的功效雖說較為單一,但珍貴程度不用多說。
這東西只生長在深海海域中,附近必然生存著不少高階海獸,哪怕金丹修士都未必能保證安全摘取下來,而且它對環境的要求苛刻無比,稱得上是珊瑚中的小公主,一點不如意就要枯萎壞死,極難伺候,上年份的就更為難得。
駱青離手里這一塊,年份少說也有千年了,這樣的千年七彩珊瑚,長期佩戴在身邊,還有蘊養神魂之效,萬俟珊長這么大,也就是幾年前曾經見過一次,不過那是一株完整的七彩珊瑚樹,后來被一個元嬰修士花大價錢給收購了。
會在駱青離手里看到七彩珊瑚,萬俟珊還是很驚愕的,不過她也知道規矩,不便多問,微微一笑過后便閉眼打坐起來,心中卻更加好奇駱青離的來歷。
她說自己是從南詔來的,還是無門無派的散修…
不是萬俟珊瞧不起散修,但相較于大門派弟子來說,散修的日子確實過得比較艱難,真正能夠出人頭地成為高階修士的散修不是沒有,可是很少,相較起來,像紀若初這種散修聯盟的修士已經是散修中的富家子弟了。
但紀若初并不認識裴鑰…一個南詔的散修能在這個年紀擁有這樣的戰力,還能弄到七彩珊瑚這種貴重之物,萬俟珊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
她忽然有種微妙的感覺,這次找裴鑰進來這處秘地,會不會是個錯誤…
想到這里,萬俟珊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緊。
無論是誰,都別想阻撓她!
有了七彩珊瑚,這些毒瘴氣對他們沒了影響,兩人也終于能夠安心調息。
小五待在靈獸袋中很是擔心,駱青離安慰了它幾句。
這個毒瘴地,其實也是給她提了個醒,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秦雙晗或是無為真人,也不知道,這具身體中遺留下來的執念竟然會如此之深,深刻到足以影響到她的理智。
固然這也有一部分是受到此地瘴氣的影響,可駱青離卻不能忽視掉這個問題。
這次她是將萬俟珊當成了秦雙晗,下次若是直接遇上本尊,她是不是也會被原主的執念仇恨所支配,做什么都不管不顧?
有些東西,如果不是她能夠主動控制的,那就會是一個潛在毒瘤,隨時都有爆炸的危險。
駱青離暗嘆一聲,這個問題確實有些棘手,如果可以的話,她還真想早點弄到玉蟾宗那塊圣樹木牌。
兩個時辰之后,兩人都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駱青離看著周圍的環境,發現毒瘴霧氣比原先更濃了。
她看向萬俟珊問道:“萬俟道友,我沒記錯的話,你說這個地方是萬年前一個海上勢力的試練營,既是試練之地,那應該是以鍛煉門生為主,早前那關獲取海靈珠的考驗我倒是可以理解,可此地的毒瘴霧氣卻讓人看不明白了,難不成還希望進來的人自相殘殺嗎?”
譚雅柔是為了考驗為她辦事的修士,才在玄天煉心鏡中設下這類關卡,像她這種高階修士,根本不會顧及低階修士的死活,就算進來的人全死在了里面,譚雅柔也半點不會在乎,可這個地方的初衷并非如此啊。
萬俟珊擰眉深思,沉聲道:“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她深深嘆了口氣,“裴姑娘,之前我就說過,這個秘地畢竟已經很多年了,當初發生地動,整座試練營都被沉入海中,里面的陣法可能有些已經遭到破壞,變異成了現在這樣。”
變異之陣?
駱青離微微瞇眼,“萬俟道友,那你說我們現在應該怎么做?你手中那幅獸皮圖中,也沒有相關記載嗎?”
萬俟珊沉重搖頭,“裴姑娘,依我看,我們還是先找到其余人再說,人多力量大,等大家湊齊了,我們再好好商量對策。”
獸皮圖在萬俟珊手中,上面究竟有些什么,其他人都不清楚,但萬俟珊對這件事諱莫如深,不知是真的不知道,還是為了什么不愿意多談。
駱青離愈發覺得萬俟珊有什么隱瞞,但她的提議確實不錯,現在確實應該先找到寧珅他們幾個。
“裴姑娘,我們往哪個方向走?”
現在毒瘴氣這么濃,還是得靠著七彩珊瑚才能安全,萬俟珊也不能跟駱青離分開。
駱青離放開神識探了探,在某個方向發現有人為留下的痕跡,便朝著那處走去,沒走多遠,就發現了另一處傳來一陣打斗聲,各類法術靈光碰撞在一起,卻是寧珅三人斗得難舍難分。
這三人此刻敵友不分,雙眼發紅,就是寧珅和方靜山都將對方當成了自己的敵人,他們身上都有掛彩,其中尤以寧珅傷得最為嚴重,情況也最糟糕。
駱青離和萬俟珊互相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同時出手。
錚錚——
幽篁箜篌奏響琴聲,如高山流水,簌簌清音,三人動作同時一頓,寧珅的目光有一瞬恢復了清明,卻在方靜山一拳襲來之時故態復萌。
駱青離已經到了三人面前,手中握著幾顆白色藥丸,用力碾成粉末,朝著他們撒去,又在三人攻擊到來之前,迅速退開。
白色粉末被吸入體內,這三人的動作出招越來越慢,到最后全部軟了身體晃晃悠悠地倒下。
駱青離走到他們面前,一人喂了一顆清心丹,貼了一張靜心符,萬俟珊還在繼續彈奏安神曲。
七彩珊瑚的光暈將他們籠罩起來,奇特的香氣繚繞鼻尖,三人眼中的紅光漸漸褪去,終于恢復了清明。
寧珅眨了眨眼,艱難地動了動身體,發現除卻全身劇痛之外,還有一股揮之不卻的酸軟,好像全身骨頭都一下酥了,靈力運轉也有幾分吃力。
駱青離又遞了一顆解毒丸過來,寧珅微微一愣,“裴道友?”
“把它吃了。”
作為一個煉丹師,光是聞氣味他就知道這是什么丹藥。
接過解毒丹吞下后,身體中的酸軟終于慢慢褪去,而駱青離在確定紀若初方靜山兩人也正常后,依此喂了一顆解毒丹。
寧珅眸光微閃,“裴道友用的是軟骨散?”
這種東西一般只在黑市上買得到,溶于水中,無色無味,但一顆解毒丹就能解去毒素,對付低階修士十分有效,對筑基修士的作用沒這么大,可他們三人都已經精疲力盡,這一把軟骨散灑得可謂相當及時。
駱青離坦然道:“情急之下無奈之舉,還請寧道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