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谷這一帶沒有靈脈,便如凡塵俗世一般,靈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條暗河里的情況也差不多。
但這河中的水既然是活水,就說明有出路。
只是之前來時的入口已經找不到了,駱青離現在需要先找個相對安穩的地方恢復療傷,再順便看看能不能聯系得上秦紫嫣和易微微。
順著河水又漂了大約半個時辰,她感覺自己似乎是到了一個大水潭,這里的水溫更低了,水流速度卻平緩下來。
駱青離浮出水面,發現自己是處在一個碩大的石洞里,這石洞空靜幽深,頭頂還時不時有水珠滴落下。
她感覺到一陣寒風拂過,帶著些許輕微的靈氣波動,這還她是來到暗河之后第一次察覺到這么明顯的靈氣痕跡。
駱青離朝著風的來向一路鳧水過去,發現在一方石壁上有一處一人多高的通道,通道里的水位大約到她的膝蓋,駱青離爬了進去,在通道口逗留了一陣,確實能感覺到里面有細微靈氣,時聚時散,但并不明顯,神識往里一探也只有空蕩蕩的幽深,探不到底,只覺得洞口有絲絲縷縷的寒氣溢出。
她從儲物袋里找出了秦紫嫣和易微微的傳訊符,指尖一點,然而兩張傳訊符俱都悠悠落回她的手中。
駱青離愣了愣,這傳訊符傳不出去,如果不是傳訊符的主人身隕,那便是超出了傳送范圍,又或是對方身處的位置有某些限制。
比如她們兩個人如果是在水中,那么傳訊符確實是沒用的。
駱青離也不希望是最糟糕的那種情況。
她又看了看那個通道,不確定里面有什么東西,但還是打算進去看看。
這個通道里黑黢黢一片,因為是傾斜的,越是向上攀爬,水位便越低,但也越來越狹窄,到后面她只能貓著腰緩慢前行。
那股靈氣波動逐漸明顯,冰寒之息也愈加濃重,駱青離冷得直打哆嗦,運轉了一遍靈力才感覺好一些。
周遭石壁因為常年潮濕,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晶,稍不留神就會滑倒,駱青離吃了兩次虧,后來便翻出了一把匕首插進石壁中穩定身形。
走到頭時,她整個人已經是在通道里爬行了,寒氣凍得她全身僵冷,竟有種當初在無垠雪境之中的感覺,但慢慢的她也能看到一點微光,那微光漸盛,等她來到通道盡頭后,已是豁然開朗。
這是一處深淵,她所在的位置是深淵石壁上的一個小洞,這石壁上零散地鑲嵌著不少熒光石,柔和的光線將整片深淵照亮。
駱青離探出頭來,看到頭頂墜著許多冰凌,宛若一叢叢盛開的冰花,在熒光之下璀璨生輝,美輪美奐。
她趴在洞口,目光環視了一圈,又望向底下的深淵。
哪怕有熒光石的照明,駱青離也只看到一陣茫茫無盡的黑暗,但她能感受到那陣寒冰之息就是從這深淵之中冒上來的。
難道說下面有什么東西是這寒氣的來源?
駱青離尋思著自己是不是要下去看看,忽然便見這深淵之中亮起了一點幽幽白光,這白光起初只是一個小點,隨后忽然化作萬丈光芒,直沖凌霄,駱青離被這白光刺得眼前眩暈,隨后竟見這白光之中出現了一道若有似無的虛影。
這虛影碩大無比,形似一條鯉魚,全身鱗片晶瑩剔透,猶如水晶,一雙眼睛仿佛七彩明珠,炯炯有神,看上去極為瑰麗。
駱青離此時的小半個身子探出洞外,看著這虛影一時怔愣,而那虛影此刻也正在打量著她,頰邊兩道水晶長須上下浮動,竟是口吐人言。
“人類?”
駱青離渾身一僵,手中暗暗攥緊了沉霜劍。
妖獸到了五階之后便可口吐人言,這條水晶鯉魚必然已經是五階妖獸,甚至是更高,但它看上去沒有實體,似乎只是魂魄狀態。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大意。
駱青離想要退回來時的那個小洞,然而這時她卻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還被卡在了這個洞口處。
那水晶鯉魚眸中光芒閃爍,似是有幾分驚喜,“是人類就更好了,而且還只是煉氣期…”
駱青離還沒反應過來它這話是什么意思,隨后便見那道若有似無的虛影化作了一道白光,徑自沒入她的眉心。
奪舍!
駱青離腦中忽然閃過這兩個字,猛地瞪大雙眼,一股劇痛在腦中炸開,像是有無數把刺刀同時刺向了她的識海,硬生生地切開了一道口子,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嘶喊出聲,臉色剎那慘白。
但下一刻,她的眼睛又一下子變得無神,仿佛失去了焦距,面上的表情也一瞬僵硬起來。
奪舍顧名思義,便是驅逐或是吞噬他人的魂魄,奪取肉身占為己用,可這種事只能對比自己低了一個大境界的人使用,又因為相當于是以命易命,極損陰德,也往往為名門正派所唾棄,一旦被發現是奪舍之人,勢必會被列入正道的黑名單,人人得而誅之…
可哪怕奪舍后患無窮,當一個人的壽元將近無以為繼,或是肉身損毀之時,如果有一個能夠繼續活下去的機會擺在眼前,還是有人會選擇走上這條路。
只是駱青離沒有想到,這種事會這樣猝不及防地發生在自己身上,甚至來奪舍自己的,還是一縷獸魂!
她的識海之中已經被翻攪地一塌糊涂,那縷水晶鯉魚的獸魂突兀地闖入她的識海,在里面橫沖直撞,獸魂在她的識海中便是一團泛著七色光暈的光團,而駱青離的元神在獸魂侵入之時便已經自發蜷縮在了一起,那是一團盈盈白光,無論是光芒還是大小,都及不上獸魂。
那一刻她幾乎是絕望的。
白色光團像是一個驚慌失措的孩子,在識海之中左閃右避,而七彩光團卻牢牢跟緊在它的身后,如貓捉老鼠一般,享受著捕獵的快樂。
它一口咬在了白色光團之上,駱青離只覺得那一刻有種靈魂被剝離的痛楚。
白色光團小了一圈,輕輕顫抖,卻絲毫不敢有所停留,往識海更深處而去。
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呢…
她好不容易才得以重活一次,她還有許多事來不及做,還有夙愿尚未達成,她的修行之路才剛剛開始,如何能夠甘愿就這樣去死!
駱青離也一下發了狠,那團白色的光暈速度瞬間提升,七彩光團卻只當她是負隅頑抗,不緊不慢地追在她身后。
快一點,再快一點…識海的深處有碧幽,碧幽興許能夠救她。
駱青離漸漸看到了一串玉珠浮在那里,她更快地朝著碧幽沖去,那縷小小的白色光團依偎在玉珠的身邊,試圖喚醒它。
七彩光團也看到了那樣東西,步伐一頓,似是不能理解這是何物,但見那玉珠暗淡無光,且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動靜,便再不顧忌,朝著駱青離直沖而去。
白色光團瑟瑟發抖,然而當七彩光暈近到眼前之時,玉珠忽然爆發出一道絢麗的碧光,那碧光霎時化作幾條鎖鏈,將七彩光暈牢牢鎖住,令其不得動分毫。
隨后碧幽不耐煩的聲音又跟著響起:“怎么總有不長眼的進來…”
駱青離悄悄松了口氣。
那團七色光暈被碧鏈鎖住,光暈之中,一條水晶鯉魚在其中掙扎翻滾,痛苦嘶吼,卻半點不能掙脫。
碧幽嗤笑一聲:“原來就是一縷殘魂。”
駱青離也發了狠,直接撲了上去。
白色光團沖到金錢,直接對著七彩光暈咬下一口,她聽到水晶鯉魚絕望凄厲的叫喊,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里隱含恐懼討饒,駱青離卻半點沒有留情,繼續大口大口將它吞吃。
既然水晶鯉魚選擇了奪舍,那最后的結果,必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光暈之中蘊含著澎湃的力量,駱青離能感覺到自己方才缺少了一塊的元神之力在慢慢補充回來。
當她將最后一塊獸魂也吞下去后,水晶鯉魚的尖利叫聲徹底湮滅,而代表她元神的那團白色光暈卻壯大了整整一倍。
碧色的鏈條被收了回去,又是一道碧光閃過,卡在山壁上的駱青離剎那回神,雙眸種再次恢復光彩,大口大口喘息。
腦中還殘留著強烈的劇痛,那是識海被強行開鑿的后遺癥,但比起這個,能撿回一條命已經很好了。
碧幽溫聲問道:“還好嗎?”
“沒事。”駱青離仍有些驚魂未定,過了半晌之后,才平復下心情。
她之前吞了那縷獸魂,相應的,也繼承了獸魂的某些記憶。
在流沙河谷還未干涸之前,這條水晶鯉王曾是這條河里的一方霸主,但是后來水源干枯,靈氣消散,河中的河獸不是遷徙,便是死去,而水晶鯉王這個時候到了七階巔峰,準備渡劫。
凡是妖獸,到了七階巔峰后,若是想要進階八階,便要渡雷階,渡過之后,便可脫胎換骨化作人形,變為妖修,相當于人類元嬰初期修士,但若是渡不過,一般則有三種情況。
最好的一種,根基未損,修養數年之后,再次渡劫;次一等的,維持在七階巔峰的境界,身體未曾全部轉換為人形,保持了半人半妖的身形,且再無法進階;而最壞的結果,便是身死魂消。
這條水晶鯉王就是那最后一種結果,它的肉身在重重雷劫之下灰飛煙滅,就連魂魄也被天雷打散,但是它曾經機緣巧合得到過一枚冰系靈精。
靈精是一條上品靈脈的根基,是靈脈的本源力量,凝聚著最純粹的元素之力,要形成一塊靈精,往往需要成千上萬年的光景,甚至若是能夠擁有一靈精,埋于地下,過上千百的光景,還能夠培養出一條完整的靈脈!
這種東西往往有價無市,若是出現在了拍賣會上,拍賣的價格將以極品靈石計算。
所有靈精之中,以水木靈精力量最為溫和,水靈精是蘊養魂魄的好東西,而木系靈精之中蘊含的蓬勃生機之力,是療傷上品之物。
冰系靈精,出產于冰系靈礦中,這種靈礦本就少,冰靈精比起五行靈精而言,更加難得,但冰水同源,冰靈精也可以作為蘊養魂魄之物,只不過效果比不上水靈精。
那水晶鯉王在自己魂魄消散之際,強行留下了一縷殘魂,封于冰靈精中,打算待到殘魂慢慢溫養壯大,再尋找合適的身軀奪舍。
漫長歲月中,水晶鯉王都在沉睡,而流沙河谷的地貌也已經大變,無論是人還是妖獸,都鮮少踏足,那冰靈精又藏在這處深淵之中,待到水晶鯉王終于醒來之際,卻發現自己找不到肉身。
但它生前好歹還是高階妖獸,便散發氣息吸引一些一二階的低階妖獸前來,這也是為什么這段時間流沙河谷的妖獸莫名多了這么多。
可水晶鯉王也沒想到,這么多妖獸出現,反而引來了修士,三大門派還組織了門下弟子去試煉獵妖,沒幾天功夫,這些妖獸就被獵得差不多了。
但駱青離卻因為誤打誤撞闖到這里,成為了水晶鯉王的目標。
人是萬物之靈,天生擁有智慧,比起妖獸而言,人類的修行可謂方便了許多。
有一個人類軀體擺在面前,還是一個煉氣期的修士,水晶鯉王哪有不動心的道理?
駱青離輕輕抹了把汗,想到剛才發生的事,仍舊有些后怕。
碧幽在她識海中低聲道:“它也就是一縷殘得不能再殘的殘魂了,得虧溫養了許多年,否則早便散了,它既想要奪舍,可引來的妖獸為何全是一二階呢?無非就是因為,它只能奪舍一二階的妖獸,要是修為再高一些的,它就奈何不了了。”
駱青離深吸幾口氣,緩緩點頭。
也幸虧那縷獸魂是殘缺的,否則便是有碧幽幫她,她也沒機會逃出生天。
“你如果沒事的話,就去底下看看,冰靈精應該在下面,這可是能讓你醒靈的東西…”碧幽交代一句,打了個哈欠道:“我累了,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