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后,回稟定北侯,我先行入宮。”
罷,謝運之調轉馬頭,稍夾馬腹,直朝皇宮去。
不打擾,就是他能給的,最大的禮物。
“謝大人!”
見他離開,為首兵士急了,聲音跟著變大。
怎交給他了?侯爺和夫人這般,誰敢去打擾?
謝大人怎走的這么急呢!
而這時,因為兵士的大喊,秦云舒回神,循聲看去,只聽陣陣馬蹄。
雨幕中,她隱隱約約的看到一襲熟悉的人影。
謝大人?謝運之也在。
他不是在柳州嗎,怎突然回京了?
疑惑中,手被溫熱的掌心覆住。
“舒兒,這次燕軍打敗,順路取走燕大元帥首級,謝運之功不可沒。”
與他里應外合,聲東擊西。
而投降,詐降罷了。
謝運之找到他時,和他了一句話。
我幫你,不是因為你,而是她。若你不在,她怎么辦?
即便謝運之沒有出現,他也有辦法取走燕大元帥首級,但謝運之的出現,可以很好和他配合。
燕王詭計多端,相信他投降十分不易。
齊國上下,只有兩名臣子在他國有威信,一是他,另一個便是謝運之。
兩人合謀,辭一致,燕王才信。
秦云舒直視他,輕聲問道,“這一切,全是你們布下的局?從你失蹤開始。”
“是。”
“為什么不告訴我,非要我擔心!”
如果她提前得知,豈會坐立不安?這段時間,他可知,她過的什么日子!
“舒兒。”
蕭瑾言低聲喚她,他無法反駁,若書信,路上有個閃失,功虧一簣。
他沒有告訴她,除了謝運之,沒有第二人知曉,就算楚連城。
這人,就連棺材都要準備了,打算搞個衣冠冢。
“侯爺。”
就在這時,十分微弱的聲音響起,兵士站在門前,頭低著,“要入宮了,謝大人先走一步。”
蕭瑾言這才放開秦云舒,略略拂手,“嗯。”
簡單一字,兵士立即退下。
秦云舒知道他要進宮回稟,皇上也被蒙在鼓里。
他就要轉身離開時,她一把拽住他,“瑾言,你離京時,我給你的東西呢?”
沒有點明是什么,但蕭瑾言清楚。
“我翻看了,之后燒了。”
看的越仔細,越覺的這本書不該存留于世。
燕王為何發動戰役,只為奪取柳州,因為聽聞山河志在柳州。
一本奇書,記載下地形,萬千氣象。原本用來解下之惑,卻成為討伐的爭端。
比起百姓安寧,這本書根本不算什么。
“舒兒,我入宮一趟,你回屋。”
罷,蕭瑾言撿起油紙傘放入秦云舒手中,隨即轉身。
秦云舒站在府門,聽著陣陣馬蹄,看著高大的背影越行越遠,心安穩了。
太和殿,燭光映照一室。
楚凜坐于龍椅,神情肅穆,目光微閃凝重不已,放在龍案上的手握住。
瞧著站在下首的兩位臣子,皆是股肱重臣。
謝運之足智多謀,蕭瑾言身手撩,對兵法的解讀異于常人,于他,更是兄弟。
一直以來,他都相信蕭瑾言。
朝臣彈劾,他不發一言,也沒下旨徹查。
然而…
“蕭瑾言。”
聲音沉沉,楚凜的手緊握而起,啪——,重重打在龍案上,茶盞跟著上下一跳,茶水晃出杯沿。
“山河志,你早已發現。”
蕭瑾言筆挺而立,神情絲毫不變,“確實。”
兩字,鏗鏘有力,供認不諱。
謝運之看了他一眼,眉頭幾不可見輕皺,所有君王都在乎山河志。
在齊國發現,不上稟君王,任憑哪個皇帝,都會發怒。
一旦承認,只怕…
啪——,又是重重一聲,楚凜的手握的很緊,眸光盡是厲色。
“皇上。”
蕭瑾言聲音平靜,他入宮前,就已做好準備。
這一切,該結束了。
“死士,自大齊開國以來就被命令禁止,您一意孤行,執意培養。”
山河志在他手里,就是經由死士營上稟皇上。
經他探查,規模很大。曾經,他阻止過一次,沒想到皇上一直暗中培養。
更在彪騎營中選人,一隊頭領是華容。
“兵士,為家國出生入死,他們有血有肉,不是冷血,只會殺饒工具!”
蕭瑾言字字用力,平靜的眸底已現波瀾。
“很久以前,您還是皇子時,和我過。將來有一,沒有戰役,將士每年都能回家,探望妻兒父母。”
現在呢?
沒有任何感情,完全聽命于人,培養手段極其殘酷,眼里只有殺殺殺。
謝運之聽的出來,話語之中已有責備和濃濃的失望。
“蕭瑾言!”
楚凜聲音一大,滿目駭色,“你可知,你在什么?”
“臣知道,每個字都忤逆君王,足以治罪殺了臣。可在臣眼里,每一個兵士,哪怕后勤兵,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教導的兵士,先有情,對國忠臣,對家牽盼,對兄弟仁義,不是一味殺人。
“皇上,你我之道,已背道而馳。”
罷,蕭瑾言躬身行禮,與此同時解下腰間兵印。
謝運之一直靜靜以對,看到兵印,眸神一變,“你這是…”
“愿皇上能找到比臣更適合做大將軍之人。”
一語既出,便是辭官。
謝運之滿目驚色,久久望著兵印,蕭瑾言的離去,整個兵營都會亂。
一心培養的兵士,真舍得?
楚凜萬萬沒想到,他竟卸去兵印。
“蕭瑾言,你在做什么,清楚?一旦放下,日后要拿回來,不可能!”
楚凜手上青筋已經暴起,過于生氣,氣血上涌,身子一下下抖著。
“臣意下已決。”
蕭瑾言字字堅決,已經背道而馳,皇上對死士營的執念又深。
若不如此,無法收手,他不想看到殺人殺到紅眼的兵士,也不想要這樣的兄弟。
戰役的目的,保家衛國,而不是拓展領土好戰。
“皇上,山河志已被臣毀去,您想要,不可能了。”
罷,蕭瑾言不等楚凜回話,徑自轉身離開。
看著地上的折射光芒的兵印,楚凜的頭一陣陣發暈。
殿門外,楚連城一直等候,太和殿的門關閉很久,越久他越不放心。
最終,他看到蕭瑾言走出,就要上前,卻被拂手攔去。
“我回家。”
輕沉三字,不是回府,而是回家。
楚連城皺眉,總覺的不對勁。不多時,他見謝運之走出。
“到底怎了?”
謝運之看著離開的蕭瑾言,沉沉道,“他走了。”
罷,他亦抬腳離開。
楚連城疑惑,他當然知道蕭瑾言走了,謝運之的走,是什么意思?
“楚郡王,夜深了,您快回吧。”
孫公公躬身走出,手往前伸,面色很不好。
這,要變了。
楚凜在太和殿呆了很久,渾然不知,殿內黃簾后,一直藏著一個人。
秋桐站著,心不停顫著,她已經和殿下身邊的人見面,什么都安排好了,明一早就走。
他今沒來北側宮殿,所以,她偷偷來了。
不曾想,竟偷聽到這些。
她沒想到,楚凜培養死士。
身為將領,她很懂蕭瑾言,死士對兵營意味著什么?
一個君王走上暴,政的開端,皆從死士開始。
她的手緊緊握住,楚凜,你還是我認識的人嗎?
“誰!”
厲聲而出,幾乎一瞬,簾子揚起,她看到了他,陰沉的可怕。
看到秋桐,楚凜有些錯愕,陰沉頃刻散去。
“秋桐。”
聲音和緩,長臂伸出將她扯入懷鄭 而秋桐,再也無法面對他,將他一把推開。
“楚凜。”
面容凝重,她抬頭瞧著他,“為什么培養死士?為什么!”
她一下子揪住他的衣領狠狠搖晃,“兵士替你打下江山,保國太平,在你眼里,不把他們當人看!若是父母兄弟,知道他們的至親,變成殺人狂,心都涼了!”
她的手越發用力,質疑憤恨和不可置信,到最后,她松開了。
“罷了。”
身為帝王,到底薄情,他現在,已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將士,
而秋家,從祖上開始,投身入伍。父母從對她的教導,亦是如此,就算是她的祖母,都上過戰場。
可她們,從來不是君王好戰的工具。
“楚凜,你把我當人看嗎?”
看著悲涼的她,楚凜的心一下子緊了,立即從后抱住她。
“秋桐,我現在只有你。我的全部,我的所櫻”
這個模樣的她,他的心很不安。
“蕭瑾言離開,你就放他走吧,他不會歸于周國,他是齊人。”
秋桐緩緩道,她知道楚凜為什么氣憤,更擔心什么。
很快,蕭瑾言辭官,遍及其他三國,收攏他的人,不會少。
“秋桐,在你心中,我就這么壞?”
楚凜一把扣住她的腰,手腕用力,將她轉了身子,一手抵住她的下巴,令她高高仰頭。
秋桐沒有話,就這么靜靜望著他。
許久許久,直到——
殿外,孫公公連連搖頭,秋將軍脾氣硬,這會又杠上了。
可就是這樣的人,皇上喜歡到心坎,但她的身份,注定…
孫公公抬頭望著漆黑夜空,最終長長一嘆。
四日后,蜻蜓低飛,翠鳥啼鳴,京郊綠景,郁郁蔥矗 一行三輛馬車駛出城門,前后跟著幾名護衛,即將駛上大道之際,只聽后頭一陣馬蹄。
“且慢!”
楚連城一襲青袍跨馬而來,手中鞭子連連,不一會追上。
馬車停住,車簾揚起,蕭瑾言下了車馬。
“楚郡王。”
楚連城眼神復雜,唇緊緊抿著,“你真要走嗎?”
起初,皇上不同意,接連三都在太和殿,朝堂皆不去。
就在昨晚,太和殿大門開了,皇上出來,答應蕭瑾言離開。
人人都傳,定北侯傷透君王的心,親兄弟般的人,走就走。
期間,布政使撤去烏紗帽,滿門流放,牽扯在內的閣員全部下調。
整個內閣重新選人,而謝運之,調離柳州,再次上任首輔。此次內閣大換血,全由謝運之負責。
“楚郡王身居要職,責任重大,國泰民安,蕭某自然家人為重。何況,舒兒喜歡清靜,我應下的承諾,該兌現了。”
著,蕭瑾言笑起,眉眼盡是暢快,
楚連城看向馬車,這時候,車簾揚起,他看到了秦云舒。
她正笑著望他。
“連城,離開齊京罷了,我父親還在那,我每年都會回來。”
“我會替你,照顧好太傅。”
楚連城低聲回道,心情很復雜。
“楚郡王,不必送。”
蕭瑾言拜別,隨即上了馬車。
車簾落下的那刻,秦云舒看到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眸神略略一變。
是他,謝運之。
從謝運之入京到現在,沒有私下去瞧秦云舒。
不打擾,是他最好的禮物。
幾月前,他去柳州,她來了。如今,她走了,他來送。
世事無常,就是這般。
望著逐漸駛遠的馬車,他募的笑了,有句話他一直想問。
如果沒有蕭瑾言,你可會選擇我?
“謝大人!”
女子銀鈴般的笑聲傳入耳中,謝運之斂去柔情,面色微沉。
又是她!
秦芝芝笑盈盈的望著他,不怕死的道,“舒姐姐都走了,你這么喜歡,搶過來啊!”
謝運之不看她,徑自轉身,“來人!”
“別啊,我自己走,最后一次,以后我就不來了。我到年紀了,遠在江南的父母,給我尋了門不錯的親事,我回去成親相夫教子。”
著,秦芝芝又是一笑,“就只有你,孤家寡人,是時候放下了,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
話落,她不等謝運之話,轉身快步離開。
她走了很遠,而后轉步往回走,看著已經駛遠的馬車。
她不回江南,也沒有親事,她故意這么,就是怕他叫人趕她。
秦芝芝清楚,在他心里,舒姐姐最好,他一輩子都放不下。
而她,默默瞧著就好。
就連常知茉,一介大姐,在尼姑庵一直祈福,她的付出,又算什么?
她只希望,他能放下,找個合適他的人。
這么優秀的男人,若真孤苦一生,該是多么悲傷。
“謝運之,你要好好的,若你實在難受,就把舒姐姐搶回來。”
蕭瑾言和秦云舒離開不久,齊京就下了雨,漫的雨,金碧輝煌的皇宮頓時灰蒙蒙的。
“皇上,起風了,您該回殿了。”
孫公公瞧著心疼,從秋桐離開,皇上就變了,目光沒有焦距,仿似渙散。
站在長廊眺望遠處,一瞧就是幾個時辰。
再怎么看,秋桐也不會回來,怕是已經回到周國。
如今,周無策成了國君,有周皇室的庇佑,皇上無法插手他國事宜。
楚凜依舊看著遠處,沒有回話。
按照她的意思,他放走了蕭瑾言,兵印仍然留著,兵馬大元帥的職位也空置。
齊京定北侯府,所有一切,都在。
死士營,也撤了。
可她,不見了。
“孫公公,朕是不是很失敗?”
沒了最親近的兄弟最能干的臣子,和最愛的女人。
“不,皇上,在奴才心中,您做得很好,一代明君,大齊定不同。”
著,孫公公看向遠方,“秦大人還在京城,仍是一國太傅。獨子秦書佑兵營表現極佳,日后掛帥人選。就因這兩點,定北侯也會回來。”
到這,他頓了下,躬身道,“誠心所致,金石為開。皇上初心在,秋姑娘也會回來。”
楚凜手一緊,片刻后松緩。
若能回來,哪怕折壽,他也甘愿。
大齊康定元年,齊皇越發勵精圖治,文武并重,以仁義治國。
下無在戰事,尤和周國頻頻往來。
四海升平,到康定六年,大齊已穩住四國之首,處處歌舞升平,創百年佳話。
而定北侯,不僅因赫赫戰功名垂千史,更以寵妻聞名下。
四國女子皆傳頌,擇夫當擇蕭瑾言,一時之間,嫁娶標準,寵護妻子成了最重要的一條。
其中,以岳麓書院大掌事張遷,效仿為最。其妻秦嫣然,最年輕的女大學士,被眾多女子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