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咋舌:“我人在陷空島,雖然也聽江湖朋友們說起過藥王莊做得這事,但一直覺得小打小鬧,成不了氣候,現在看來可不得了。”
展昭輕輕點頭,不禁又有些想念起玉英少主他們。
按說大家相處時間不久,萍水相逢而已,但他已經把他們當成知己好友看待。
一夜無話,第二日,白玉堂送展昭回了開封府,交上犯人。
白玉堂把貓還回去,這回也沒繼續糾纏著比武之類,忙不迭就走了,估計以為誰都他一樣的小心眼,會因為這些有的沒的事嘲笑他。
展昭想了想便去藥王商會名下的茶樓喝了一盞茶,順手拿起他們的商會小報看,剛一翻開,卻見到有人提起小林公子。
他不禁捧起來仔細看,寫文章這人是錦繡山莊的弟子,大約很年輕,文字里透著一股子歡快勁兒。
他說,他同師姐出外游歷,途徑揚州,見市井繁華,心中大喜,便約了師姐一起出門覓食,路過小食街時,正好看到林不語在買‘張記’的桂花糕。
雖然師兄們都張口就罵林師兄,他卻覺得,林師兄真是個了不得的英雄人物,也很有趣,可惜人太多,最過去尋時已是仙蹤渺然,終究無緣再會。
展昭怔了怔,嘴角緩緩流出一絲笑意,心中深感寬慰,至少小林公子尚在人間,而且過得頗為快活,甚好。
從這之后,展昭便喜歡上藥王商會的生意,時常去其旗下的茶樓酒肆,除了茶點好吃,服務周到外,最喜歡的便是他們的商會小報。
藥王商會尤其偏愛與藥王莊有關的人和物,所以時常能從中尋覓到故人的蹤影。
展昭從小報里還看到過幾篇林不語親自操刀寫出來的文章。
林言這家伙太會玩了,而且他的語言里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反正展昭也不說對這家伙有多了解,就很輕松地把他的文字從那些奇奇怪怪的文章里挑了出來。
展昭偶爾和白玉堂遇見,也曾談起這些,白玉堂直接給了他仨白眼。
呵,除了林不語,誰會把錦繡山莊的大弟子王無雙給寫成個吃著碗里的惦記著鍋里的甚至還盯著鍋外的渣男?
人們都知道,王無雙是端方君子。
還有,錦繡山莊又不是市井街頭,人家門派內發生的那些事,難道隨便一人就能知道?
白玉堂也能看出那些東西都是林不語寫的。
“不過你說這些詩詞出自他的手,太抬舉他了吧,林不語從小就被送到錦繡山莊習武,可沒正經讀過書,這詩詞寫得比我還好,你怎么知道是他寫的?”
展昭微笑不語。
在小報上,從各個角度吹噓玉英少主美貌的詩詞文章很多。
想當年玉英少主轟轟烈烈的招親之舉,不知讓多少少年公子心潮涌動。
那些曾經差點成為她未婚夫的公子們,幾乎都對她極有好感,多少年過去也難忘她音容。
這些人也經常會在報上狂贊那個姑娘。
但是能把她寫得如此美,文字如此快活,又如此…悲傷的,恐怕只有林言一人。
展昭自己不太通詩詞,可他知道那應該不是錯覺。
讀了他頗為輕快活潑的文字,卻忍不住鼻頭酸澀,眼眶也有些緊。
他當然不能哭。
要是哭了,到好像那兩個人,很可憐似的。
他們只是在這人世間涌流而過的靈泉,高高興興地化入了天地間,不是消失,反而無所不在,永世長存。
一晃眼,很多年過去,展昭走到哪兒都能聽到藥王商會的名字,卻漸漸很少夢見玉英少主和林言。
唔,想來他們二位也不見得稀罕入他的夢。
到是那日遇見一落魄書生,差點死在龐小侯爺的馬蹄之下,還被罵了一頓。
聽旁人說,那書生是屢次科舉不中,腦子就壞了,時而清醒,時而糊涂。
清醒時還好,糊涂了非說自己是狀元,妻子是仙女,小妾是個很可人的小狐仙。
不少淘氣孩子拿這個嚇唬爹娘,說再逼著他們讀書,他們萬一也給讀傻了,看爹娘后悔不后悔。
這種嚇唬法還真有點用,至少有兩三日不用擔心挨竹板。
展昭見這書生怪可憐的,還特意給他請了個大夫,沒想到一個沒看住,書生就沒了蹤影。
展昭遍尋不著,只好作罷,事后卻是忽然覺得這書生有點眼熟,某日清晨早起,驟然反應過來。
又有仙女,又有狐仙…
可不是眼熟,那就是拐帶了玉英少主家女使的那位。
展昭心想,到也是惡有惡報。
咳,這想法有點不該。
可他不過一庸人,總會時不時有些不該有的想法的。
一連蹉跎多年,瘋也瘋過,傻也傻過,鄭宇忽然清醒過來,逃也似的離開了京城。
他想回去侍奉老娘,他該回去侍奉他娘了。
艱難地回到家鄉,卻連他娘最后一面也沒見到。
鄭宇此時才想起,早在他發瘋的時候,他娘就耗盡了僅余的生命,死了都沒能閉上眼。
茫然中,他只覺得胸腔中空落落的,似乎忽然冒出一個怎么也填不滿的洞。
又在世上熬了幾年,鄭宇終于快死了。
臨死,他忍不住跟不嫌棄他病,好心施舍他吃食,看樣子還愿意給他一副薄棺的好心公子哥道:“我有一個深愛的女人,她叫玉英,是藥王莊的少主。”
“是,是,你好品味,我爹娘心愛的姑娘也是她。”
公子哥嘆氣,天下誰能不愛玉英少主呢?
直到如今,還不知有多少有為青年白日做夢,夢到忽然有一日,玉英少主騎著白馬出現在自己面前,對自己露出溫柔笑靨。
那可是長盛不衰的江湖傳說!
鄭宇苦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最后他知道,他由始至終愛的都是那一個女子。
可惜晚了。
不知下了黃泉,能不能再見上一面。
迷迷糊糊中,他到好像看見兩只目露兇光的老狐貍,死死地盯著他。
“哼,青丘因你而毀,便永生永世去陪著我家的丫頭!”
鄭宇只覺得黑暗來臨之前,強烈的恐懼襲上心頭,似乎連死亡都無法阻止他落入悲慘的命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