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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感激

  謝離還有很多軍務要處理,縱有千言萬語的感謝,此時也盡在不言中。

葉咴咴顯然也不必他來招呼,很自然地就隨劉安去營房,帶著泉劍弟子順順利利和將士們混在一處  自有田曼云作為紐帶,泉劍山莊同北疆定州,延州兩地的駐軍很快變得極為熟悉。

  一開始是有泉劍弟子到北疆做皮料生意,拿著田曼云的手書,希望謝離能對其多加照顧。謝離和田家有些交情,主要是祖輩上算是世交,如今田家子弟久不從軍,雙方的關系自然淡下來,也不過是逢年過節走一走節禮而已。

  但田曼云既送了手書,世交家的子侄相求,又不是什么大事,謝離也就發下話,讓人關照一二。

  謝離此人,在軍國大事之外還是很有人情味,田曼云一封家書,寫得極為親近,謝離讀完,也是心中熨帖。

  他從軍多年,為國戍邊,真正為的,還不是親人們能快活度日,現在在冷颼颼的邊陲之地,讀到家書,諸般滋味也只有他們這些人才理解了。

  可林莊弟子一至,他卻是沒想到,這哪里是他照顧人家,分明自家軍中上下,處處得人家的好處。

  布匹糧餉,月月都送來,逢年過節,必要問候,到現在謝離還記得八月十五林莊弟子送來的咸蛋黃的月餅,大年上送到的滾熱的餃子。

  不光如此,林莊幫忙采買到的糧草都是成本價,價格及其低廉,有一年朝廷發下糧草不及時,就全賴他們采購。

  之后朝廷的糧草下來,對方也愿意收下朝廷送到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抵了糧餉費用。

  謝離本身絕不愿意讓朋友吃虧,奈何一錢難倒英雄漢,北疆從來沒有寬裕過,著實拿不出銀錢來還。

他在自己的賬本上,把欠下的每一筆債都記錄下來,只盼著自己馬革裹尸之前,好歹能把這些欠債還完,千萬不要拖延到子孫去償  謝離還沒有兒子,但他有一個侄子,而且一向對侄子寄予厚望,到他這個年紀,娶妻生子的事已不去想,將來養老送終,就靠他侄兒。

  債當然也得他侄兒去還。

  謝大將軍還不知道,他的寶貝侄兒如今已是楊玉英的人,就被安排在北疆經營大車行,此子年紀很小,才十五歲,可卻是個天生的生意人,和他的叔叔謝離完全不同,生意經是一點就通,如今在泉劍的照拂下,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大車行的股東,很大一部分是北疆各軍因年邁,傷病退下來的軍士,他們既是股東,也是趟子手,因為有從軍的經歷,在紀律上天然就比普通的鏢師要好,泉劍山莊又沒少傳授武功,如今北疆大車行在國內都是聲名赫赫。

  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兩年他就能把大車行一路給開到海州去。

  楊玉英已經打算今年收他入外門,沒問題過年就入內門,讓這孩子徹底綁到泉劍山莊的馬車上來。

  這一夜,謝離徹夜不眠,窗外忽然開始下雨,春日北疆本是雨水稀少,如今這雨一落,來年的收成到是有了保證。

  謝離坐在窗前,想到若是今朝破秦兵之圍,來年糧餉必能充足,重整定州軍也較容易,只要有兩年太平可享,定州軍就能恢復以往的戰力,天門關仍舊固若金湯。

  朝陽初升,雨水未止。

  北面城墻之下,云車高架,秦國兵士如潮水一般涌上城墻,護衛營將士殺紅了眼,鋼刀在手,死死地將秦軍壓制住。

一次,兩次,三次  到第三次,連謝將軍的親軍都撲上去貼身肉搏,總算打退了秦軍的再一次攻城。

  黃土飛揚間,護城河內外血肉橫流,滾滾的血水染紅了道邊楊柳,兩國的兵士尸首混雜一處,收斂尸骨時,雙方到還算頗有默契,誰也不曾做小動作。

  到這個地步,秦軍不會退,也不肯退。

  謝離立在城上,忽見秦軍方陣潮涌一樣向兩側裂開,一輛巨大的怪模怪樣的車忽然從兩輛云車后顯露出來,向前驅動。

  他心下一緊,本能地感覺不好,果然,只霎時間,車上出現無數孔洞,鋪天蓋地的箭雨傾瀉而至。

  眨眼,城墻上的兵士就倒了一地。

  “防護!”

  盾手急忙頂到前面。

  “再上!”

  眾人立時就發現這怪車射出的箭力道非常大,頃刻就沖得盾手止不住后退踉蹌,只能死死咬緊牙關,拼命頂住。

  謝離臉色發白,身體一趔趄,卻猛地繃直,長身挺立,絕不肯在此時流露出半點疲憊之態。

  秦軍箭車射出的箭仿佛連綿不絕,謝離的臉色越發陰沉,略一沉吟,正想組織敢死隊,卻見葉咴咴厲聲喝道:“平安,火雷!”

  隨著喝聲,卻見林莊弟子中,一穿著極為質樸的少年人,倏然越眾而出,手持護盾護住面門,冒著箭雨從城頭上飛躍而下。

  葉咴咴蹙眉:“混蛋,是讓你給我!”

  他話音未落,人也飛躍而出,竟比先行的王平安還快,眨眼間飛到王平安身前,兜走他手中火雷,輕輕一踢他肩膀借力,人向前沖,卻將王平安踢回城頭。

  城上個泉劍弟子一把拽住王平安的后襟,把他向后一丟,叱道,“有師兄在,輪不到你。”

  轟隆!

  卻聽一聲爆響,那輛怪車竟忽然傾倒,城下秦陣對視一片混亂。

  王平安和另一泉劍弟子沖到城頭,向下看去,只見葉咴咴身若柳絮,在密密麻麻的秦軍頭頂上一點即退。

  秦軍一銀甲將軍暴怒,雙目噴火,一刀斬向葉咴咴的腿,此時葉咴咴已力竭,眼看就要傷在銀甲將軍手中。

  王平安彎弓搭箭,箭如閃電,一箭竟崩斷了銀甲將軍的刀。

  葉咴咴借機一腳踩在對方臉上,順勢上飛,泉劍弟子甩出長繩,恰到好處地落在他手中,他身體一輕,轉瞬飛回城墻。

  他一腳踩在城墻上眺望半晌,回身一招手,王平安便一轉身半蹲下,另一泉劍弟子遞過來筆和紙。

  葉咴咴就迅速勾勾畫畫,畫了一幅地圖,把上面敵營的兵力分布,庫房所在,尤其是統帥的營帳位置都標注好。

  謝離此時已走到他身邊,看了看,愕然道:“這圖紙?”

  秦國駐地在城外山谷中,防備及其森嚴,而且離天門關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他麾下最好的斥候散出去好幾撥,都沒有弄清楚詳細情況,還損失嚴重。

  葉咴咴笑道:“我眼力好。”

  玩家們完成任務,除了獲取金錢,得到經驗丹外,還能自主調整屬性點,當然,如果加點的時候不注意,也會造成相當恐怖的后果,所以大部分玩家都是順其自然,并不刻意去洗點。

  葉咴咴卻不然,他在現實中是個正經的游戲宅,怎么給自己的游戲角色加點,是他研究最認真的事。

  玩夢江湖以來,葉咴咴看著低調,卻做了一件大事,他發現夢江湖中的屬性點加點比別的游戲其實更加靈活。

  在一階屬性中甚至可以細分,葉咴咴犧牲掉自己的嗅覺和味覺,大幅度加強了聽覺和視力,尤其是視力,如今已經超出正常武林高手的范圍。

  葉咴咴把畫完的圖紙一收,攏入衣袖,眼看天色漸暗,秦軍鳴金收兵,便鄭重對謝離謝將軍道:“在下接到線報,援軍目前還滯留在昆山附近,哪怕急行軍,至少也要半月,以現在秦軍攻城的態勢,如果我們不作為,不要說半個月,就是五六天也撐不下來。”

  謝離沉默半晌:“若真到了那個份上,謝某,也只能一死報國。”

  葉咴咴撫額長嘆:“那可不行!”

  王平安輕聲道:“絕對不行。這兩年我林莊在北疆經營了多少生意?花費了多少心力才有如今的局面,現在好不容易把老百姓都養富裕了,馬上就到我們能大規模賺錢的時候,年初楊先生的北疆規劃手冊剛出,師姐們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場,現在天門關破,我們前期投入豈不都打了水漂?”

  他一臉地理所當然。

  葉咴咴也道:“我答應過我們楊玉英楊先生,要為她在北疆畫五百萬兩白銀,再賺回去一千萬兩白銀,我是非要做到不可。”

  謝離:“王兄弟,葉兄弟,你們可真誠實。”

  他忍不住笑,又嘆氣,其實林莊弟子們想的又有什么錯?他們這兩年的確在北疆投入很大,不光是金銀,還有精力,感情。

  他應該保護這些成果,這是他的責任,謝離戎馬多年,就是為求一太平盛世。

  葉咴咴沉吟道:“我決定,今夜便帶人夜襲秦營,若能誅殺他們那位三皇子,再不濟,斬殺大將夏柯,便可使秦軍群龍無首,等他們國內再派來統帥,最快也要七八日,此危局或許可破。”

  謝離沉默片刻,頷首:“劉安,通知驍騎營張紹,杜云”

  葉咴咴一擺手,止住劉安的腳步:“謝將軍,此事就由我們師兄弟來做,不必驚動三軍將士了。”

  “不可,與秦交戰本是我定州將士的職責,有葉兄弟的地圖已經省去我很多麻煩,再說,林莊眾位英雄已襄助我等良多,夜襲之事是兵事,也是險事,絕不能讓諸位冒險。”

  劉安也連忙道:“將軍放心,諸位也安心,秦士都知道我軍不擅夜戰,而且剛剛大戰一場,所有人都是人困馬乏,秦軍應不會有所防備,此事屬下親自安排,力保萬無一失。”

  葉咴咴苦笑,從袖子里摸出一封信箋遞給謝離。

  謝離一愣。

  葉咴咴道:“這是今日我們才得到的消息,我們楊先生親自批示過,還請您過目。”

  謝離接過信箋,只看了第一頁,頓時駭然變色。

  信箋上竟然詳詳細細地記述定州軍,以及定州城內,秦國奸細的行動軌跡,將他們的一言一行都記錄在冊。

  其中一條,有征北大將軍朱從瑞的副將,寫給大秦夏軻的書信。里面居然清楚地寫到二月初十,輜重部隊過藍月谷的消息。

  謝離眼前發黑,他當然記得二月初十發生的事,在藍月谷輜重部隊遇襲,大批量的糧草被劫走不說,他還損失了一千重甲騎兵。

  要知道陳國缺少良馬,重甲騎兵一直是最費錢的,便是定州也只有三千而已,個個都是寶貝疙瘩。

  若不是兩次糧餉有失,謝離也不會舍得派出一千騎兵接應,這一千重甲騎兵折損殆盡時,謝離真覺得胸腔里最后殘留的熱氣也要散盡,仿佛看到了天門關破,秦國鐵騎長驅直入,而他謝離遺臭萬年的場景。

  待繼續看下去,謝離的面色越來越白。

  若這封信上寫的是真,那不光是定州,整個北疆,以至于京城,顯然有一條巨大的間諜網存在。

  最后的部分寫著幾行簡單的字,字跡娟秀,應是女子所書此事著令葉咴咴負責,林莊各地見此手書者,皆聽從葉咴咴調派,限時半月,務必全功而返。

  這封信不像是手寫,到像是印刷版。

  當然,這不重要,謝離也不關心,他的心思已然亂了。

  定州有秦國奸細,這并不是秘密,就像他也時常派出密探前往秦國收集消息,但是,暗諜網絡竟然如此龐大,這是謝離絕對想象不到的。

  “怪不得”

  怪不得秦國好像長了千里眼,順風耳,屢次能提前預知到我軍行動,數次陷阱都能成功。

  想那朱從瑞也是熟讀兵書,掌過禁軍的人物,就算不曾經歷過戰場,但又不是白癡,如果就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葬送他定州幾十萬大軍?

  謝離心潮翻涌,葉咴咴卻是若無其事地把信箋一收,疊起來放好,重新把視線落在輿圖上:“今夜襲營,只我和師兄弟們同去,人數多了無用,反而容易打草驚蛇,我們只求一快字,速戰速決。將軍只另派五百軍士,埋伏鷹眼嶺兩側山地接應。”

  營帳之內,一片寂靜。

  葉咴咴的臉在燭光之下,竟是如此年輕稚嫩。

  謝離目視他遠去的背影,目中隱隱發熱。

  謝家世代從軍,祖上留下過不少手札,里面也偶有夜襲的記錄,手札里描述這些場景的字,總是激揚的,讓人熱血沸騰,但誰又關注過,襲營之人的結果?

  謝離從中看到的,那都是一個個冰冷的戰死將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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