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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流言

  “什么意思?”

  林依依起身扶住窗棱向外張望,卻是已不見對方蹤影。

  她只知道那黑影叫‘衛爺’,是個劫富濟貧的盜賊,江湖人士。

  林依依十二歲那年,陪戚明哥去山里打獵,路上撿到了這個人,當時是覺他傷重可憐,收留了他幾日,后來漸漸又有緣相遇。

  她對江湖心生好奇,總是戒不掉同這些人的來往,雖然‘衛爺’有些舉動顯得無法無天,不像她想象中那些仗劍江湖,英俊瀟灑的俠客,但他也講義氣,有擔當,和他相處,害怕歸害怕,總歸還是很有趣。

  上個月,她又見到‘衛爺’的人,來來回回見了好幾次,林依依心中直打鼓,總覺得這些人來者不善。

  她想告訴伯爺,可卻無法解釋自己的消息來源。

  若是換了以前,她到不會想那么多,但是這些時日,她也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個當做家的地方其實并不屬于她。

  那是種微妙的直覺,于是一猶豫,就什么都沒說。

  好在也不曾出事…就是她丟了自己的瓔珞。

  現在看來,應該是衛爺他們做的。

  瓔珞是母親所贈,她自幼父母雙亡,對父母完全沒有印象,就是邱叔叔他們幾個忠仆,時不時地要和念叨幾句,她才知道自家父親是公輸家的弟子,曾在工部任職,母親是江湖俠女。

  林依依憑窗而立,被冷風一吹,瑟瑟發抖,默默關上窗戶,壓下了心底的不安。

  一連幾日,林依依心里存了事,就顯得有些郁郁不樂。

  戚明對林依依那是貼心貼肺的很,連梁氏剛嫁給他的那幾年,也沒少因為這個吃干醋,畢竟是表妹。

  這年頭表妹可是愁人的大問題!

  后來和戚明相處得久了,梁氏知自家男人就是這樣的脾性,應該說靜山伯府上下都一個樣子。梁氏也就計較不起來。

  她已成了靜山伯府的長媳,還能如何?日常只能向家里頭長輩們看齊,一塊兒疼林依依這個妹子便是。

  “說起來這陣子雜事一堆,到有日子沒帶依依出去跑馬。”

  正好這日他們休沐,戚明趕緊叫上弟弟,又呼朋喚友,帶上林依依直奔馬場。

  往常他們都是去山里,可最近剛出了十里山的事,京城不太平,戚明看著大大咧咧,其實膽子小的很,哄妹子也沒敢冒險。

  梁氏一大早起來,出門就聽丫鬟們在外頭嘀嘀咕咕。又是林表姑娘,又是芳齡小姐,又是傅表姑娘。

  “都亂七八糟的說什么!”

  她喊了一嗓子,外面頓時清凈。

  兩個大丫鬟連忙進來服侍。

  梁氏問了幾句,才知戚明這廝帶林依依出去跑馬,愣是沒想起來問芳齡和香香一句。

  “…白癡!”

  但她也知,戚明是習慣了。

  以前他們兩兄弟出去玩,有時候帶上芳齡,總是要出些事故,人人都不開心,后來便只帶林依依,就算問芳齡,芳齡也不去。

  梁氏過去沒多想,如今想一想,難怪芳齡總和林表妹鬧矛盾,換成誰,誰也不痛快。

  雖按理說,林依依是嬌客,可芳齡妹妹,那也是他們兩兄弟嫡出的妹妹,總不能不分親厚。

  “他還約了時家公子?”

  約時家公子,帶著林依依,戚明當真是個天才。

  梁氏打定主意,等自家男人回來,好好給他一頓排頭吃,教一教他什么叫道理。

  結果,梁氏洗漱完了,剛去給婆母請過安,出門就看到老管家匆匆而至,氣喘吁吁:“大少夫人,出,出事了!”

  “表小姐差點被大雁啄了眼,時公子為救表小姐,失手殺了他那只大雁,另一只,哎,竟撞壁自盡,這,好些人在旁邊看著,現在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很是混亂。”

  管家痛飲了一杯水,嘶啞著嗓子道,“兩位公子這就護送表小姐回來,請您趕緊請鮑大夫過府。”

  梁氏沉默片刻,輕輕閉了下眼睛:“你口中大雁,可是時公子提親所用的大雁。”

  老管家苦笑點頭。

  梁氏登時坐在椅子上說不出話來。

  京城如今成親,規矩到不如往年繁復,平民百姓家,男方提親拎兩只鵝,也已經是相當體面。但現在時公子親自抓了一對活雁,精心飼養,成親所用,吉祥象征,如今竟讓時公子親手獵殺,這也太不吉利。

  “時公子的大雁,怎帶去了馬場?”

  “不清楚,好像是時小姐帶去玩耍的,說是結識了一位擅長訓鳥的高手,想要學一學怎么馴服大雁。”

  梁氏嘆了口氣:“且看時公子要如何應對。傅妹妹真是命途多舛,可憐可嘆,只忘這事順利解決,莫要再生是非。”

  跑馬場上。

  林依依面色如雪,圍著斗篷被戚明整個托起來塞上車,她心口還噗通亂跳,身上冷汗涔涔,剛才就差一點,她便讓那大雁啄到臉上…萬一要是傷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從車窗的縫隙向外看,時公子立于山坡,略皺著眉,他膚色如玉,神朗氣清,端是翩翩公子,世所罕見。

  林依依悄悄摸了下發紅的耳垂,勉強把心跳聲壓下去,輕輕搖了搖頭,把縈繞在心頭的那點異樣感趕走,努力忽視掉依舊在鼻尖回蕩的那點青草一般淡,卻難以忘卻的清新氣息。

  只她見了許多男兒,也不乏富貴公子,卻沒有一個如時公子這般出色。

  “傅姑娘當真是好福氣。”

  林依依幽幽一嘆,又一轉念,不禁蹙眉,有些憂慮。

  昨夜剛見了‘衛爺’,今日就出了這等事,不知衛爺所謂的要還她一人情,究竟為何意?難道只是要時公子誅殺大雁?

  馬車一晃動,林依依回過神,不禁掐了下自己的指尖。她真是被嚇糊涂了,竟會亂想,死一只大雁除了能讓人惡心,還能有什么意義?

  “這傷口…”

  時修遠盯著大雁脖子上的傷,眉頭輕蹙。

  但當時情勢緊急,總不能放任林姑娘受傷,他一切動作出自本能,到真不確定是不是失手出招過重。

  時修遠嘆了口氣:“我再去尋一雙雁。”

  此時責備妹妹胡鬧,也無甚用處。

  跑馬場上圍觀的人群堪稱密集,不光有戚明他們那一伙,休沐日,閑來無事的公子們很多,總不能老往秦樓楚館那等地處跑,馬場就是極好的社交場所了。

  誰能想到,今天竟然發生這等鬧劇。

  消息一下子就傳揚開。

  卻說時家,時夫人聽到此等消息,當時就冷笑:“這便是天意。”

  無論公婆怎么說,她始終對這門親事很是排斥,祁門縣區區一偏遠小縣城,養出來一粗野女兒就想攀附他們時家?

  她的兒子可是她的驕傲,也是她的命,公公若非糊涂,怎能把她的兒子賤賣給一孤女?

  咔嚓。

  時夫人指尖一痛,竟是不小心折斷了指甲。

  各種奇奇怪怪的消息越傳越廣,梁氏刻意敲打過家里的下人,可耐不住族學的姑娘小子們時常在外跑,楊玉英還是第一時間就知道有關她的諸多消息。

  戚芳齡一手抓住竹籃,一手去掐花園里的花,七情上臉地和幾個族學的小姐妹嘰嘰喳喳:“時修遠準備的大雁死了,就是老天覺得傅姐姐配不上時修遠,怎么不說是時修遠無德無行,老天看不過眼,才弄死了他獵來的雁?”

  “噗嗤!”

  “也只有你敢這么編排時公子。”

  “在馬場,時公子是為了救依依才誤殺的大雁,說起來也是陰差陽錯,能怪誰?”

  “可別提依依,這兩天外頭都傳,說依依死死抱著時公子的胳膊不撒手,兩個人都貼在一處,好些人都親眼所見,人人都說時公子心里頭的女孩子,可能是依依,不是他的未婚妻,他也說過和傅小姐定親,非他所愿之類的話。”

  “行了,你們在外頭都收斂著點,別亂說話,這事鬧大,對傅小姐不好,對林小姐也不好。”

  而且若真有姐妹爭夫的傳聞,對靜山伯府也不好。

  族學里有年長穩重的,聽他們越說越不對,連忙發聲阻止。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也沒了說話的心思。

  “傅姐姐呢?”

  “說是家里下人發現屋里有小蟲子,她去買些藥,殺殺蟲。”

  “哎喲,我就說傅小姐那院子陰冷潮濕,容易招蚊蟲,久住不妥。”

  西跨院較偏僻,林木幽幽,其實顯得有些荒涼,楊玉英踩著青苔,徐徐穿過小徑,進屋看到夏志明規規矩矩地坐在桌邊也不驚奇,只讓蓮蓮奉上茶水點心。

  “這靜山伯府到底藏了什么秘密,還值得小夏你屈尊降貴,總在附近打轉?”

  楊玉英笑道,“咱們皇城司的檔案也沒查到,哎,我打了半天草,還當十里山那些賊人是沖我來,不曾想到去擄了戚芳齡。”

  說著,她話音一頓,雙手托腮,靜靜地看向夏志明,“傅香香真是單純地死于山賊劫掠?”

  夏志明靜靜地看著她,左顧右盼,支支吾吾:“唔,我替你處理了幾只蟲子,還有,你要查的鈞瓷花瓶竊案,卷宗在此,你可以拿去銷案。”

  藍色的封皮,赤紅的朱砂印記,印章核對無誤。

  楊玉英打開封皮從里面取出牛皮紙制成的信箋,扣在手中,不急著去讀。

  窗外風吹翠竹,沙沙作響,偶有鳥雀鳴唱,從窗口向外看,正好能看到靜山伯府最高的一個塔樓。

  這樣的塔樓府中有三個,都是三層的灰撲撲不起眼的小樓,遍布東西南北,藏于園內,將整個靜山伯府收攏于眼下。

  楊玉英輕輕一笑:“你先同我說說,十里山抓到的賊人都是什么來頭?和最近在靜山伯府周圍出沒的強梁,可是同一伙?”

  夏志明點點頭。

  楊玉英又道:“是沖戚芳齡來的?”

  夏志明略一沉吟:“是,不過,或許還有你。”

  楊玉英這才展眉一笑:“若真有我,也算合理。”

  “可戚芳齡只是個普通女孩,生在勛貴之家,秉性純良,從不曾與人結仇。”

  “到是最近她毛毛躁躁,非要盯著林依依,直言林家小姐有問題,還一門心思要尋到林依依丟的瓔珞,為自己昭雪。”

  “難道和那件瓔珞有關?是這群賊人從林依依的漪瀾閣盜走了瓔珞?”

  楊玉英沉吟道,“賊人能自由出入靜山伯府,說明他們對府里情況十分了解,不過,既有內鬼,這也不稀奇。”

  “唔,戚芳齡在追查瓔珞的過程中,或許知道了別人的秘密,也可能是對方以為她知道了某個秘密,所以才想借機把她擄走。”

  “…在這一場戲中,鈞瓷,靜山伯,林依依,賊人,戚芳齡,線條紛亂,到讓人有點理不清了。”

  楊玉英輕輕蹙眉,“這里面還有一條暗線,皇城司。靜山伯在皇城司有專屬密檔,保密層級連我都不夠格知曉,你又頻頻出現…賊人或者靜山伯想要得到的東西,你也想要?還是林官想要?”

  “想必是林官,小夏你雖然也時常有些不守規矩的毛病,可絕大多數都是被牽連進去,這回依舊是林官在生事的可能性更大。”

  夏志明盯著楊玉英看了一眼,又一眼,再一眼,忽然一扒窗戶,翻身而出,轉瞬遠去:“玉英,我都開始有些怕你。”

  楊玉英揚眉。

  外面又有聲音直傳入她耳廓。

  “我本托欽天監趙監證為傅香香和時修遠合八字,合的結果便是八字不合,傅香香是早夭命格,不能成親,但現在看,趙監證的人情怕是要白白欠下,你就是想同時修遠時公子成親,也成不了。”

  聲音越發悠遠,楊玉英翻了個白眼:“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若再同林官摻和,早晚被他從頭到腳都給染成黑的。”

  說著伸手上關窗,楊玉英有點心煩。

  她今天回了一趟皇城司,鄒掌事不在,兩個少掌事一直在宮里,根本沒見到,那些家伙說話躲躲閃閃,頗有隱藏之處。

  借著燭光,楊玉英翻開手里的卷宗,文筆簡練,生動幽默,正是司中探子的手筆。

  整個鈞瓷事件記載詳盡,細節很清楚,楊玉英細細看完,輕輕吐出口氣:“似乎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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