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蟬啼鳴,陽光燥熱,路邊一個細腰長腿的俏麗媳婦正在賣荷葉,西安城里并非民風閉塞之地,偶爾也有年輕女子上街擺攤的,但是像這媳婦這般姿色的卻不多見,因此不分男女,路過的人都會多看她幾眼,有些自認為風(流)倜儻的男人還會停下來搭訕幾句,小媳婦有來有往,葷素不忌,不到半個時辰,面前放著的幾籃子荷葉就賣完了,只有最后幾張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賣了。
沈彤帶著芳菲和阿少從這里走過,遠遠看到有個小媳婦手搭荷葉站在樹下,芳菲便道:“小姐,那里有個賣荷葉的,我去買幾張吧。”
沈彤點頭,目送芳菲跑過去,隔了一會兒,芳菲拿著幾張荷葉跑了回來:“小姐小姐,賣荷葉的媳婦好漂亮啊,還會吟詩呢。”
“她吟的什么詩?”沈彤問道。
“是什么醉什么白頭?”芳菲眨眨眼,再眨眨眼,這才幾步啊,她就忘了。
“是醉臥仙人未白頭吧。”一旁的阿少插嘴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未白頭”,芳菲還不忘夸獎阿少,“阿少真厲害,沒有聽到也知道。”
阿少翻翻眼皮,這又不是什么冷僻的詩,讀過書的都知道啊,誰讓你每到上課的時候就跑出去逛街呢。
“醉臥仙人未白頭?”沈彤在口中默念,看向那個賣荷葉的年輕媳婦,不知何時有駕大車停在路邊,趕車的漢子幫著媳婦把空籃子放到車上,年輕媳婦輕輕一跳便躍到大車上,坐在漢子身邊,趕著車遠去了。
沈彤望著那駕大車漸漸遠去,微微一笑,罵名滿關東的江屠戶一家子居然也會吟詩了。
醉臥仙人......仙人醉......
到了書院街,遠遠就看到雷嬸推著小車走過來,小車上放著賣餛飩的家什,雷嬸一邊走一邊喊:“寶哥兒,收攤了,快點回來!”
“咦,雷嬸,寶哥兒沒和你一起嗎?”芳菲好奇地問道。
“哎喲,誰知道那個小兔崽子跑到哪里去了,一轉眼就不見了,這會子收攤了他也沒回來。”大熱的天,雷嬸急得滿頭大汗,寶哥兒是她的命根子,若是跑到哪里玩了倒還好說,可若是被拐子帶走,她可怎么向兒子媳婦交待啊。
“雷嬸,您找了多久了?”沈彤問道。
“我找了一個多時辰了,唉。”雷嬸的眼圈兒都紅了。
芳菲心里也挺難受的,她想起自己來了,她小時候就是出來玩著玩著就被拐子抱走了......
“雷嬸,您別著急,這條街上的人都認識寶哥兒,對了,您到學堂里找過嗎?那里都是小孩子,寶哥兒說不定去那里玩了。”芳菲好心地提醒。
“找過了,我就是剛從學堂里回來,唉,我的寶哥兒啊!”雷嬸推著小車,一邊喊著一邊向前走去。
看著雷嬸的背影,芳菲扁扁嘴,有點心酸,雖然寶哥兒淘氣,總是追桔子,可是她也不希望寶哥兒會丟掉。
“小姐,寶哥兒會不會有事啊?”芳菲巴巴地問道。
沈彤搖搖頭,雷嬸平時都是在她家巷子口擺攤的,寶哥兒丟了,雷嬸已經出來找了一個多時辰了。
這一個多時辰,會發生很多事吧。
她猛的想起那句“仙人醉臥未白頭”來。
“芳菲、阿少,別管閑事了,快點回去。”
沈彤說著,便不由自主地狂奔起來,芳菲和阿少不明所已,也在后面跟著跑。
沈家大門緊閉,沈彤把門敲得山響,喵的一聲,桔子從陽溝里鉆出來,芳菲連忙把它抱起,可是卻沒有人來開門。
沈彤退后幾步,縱身攀上墻頭,再一用力,便跳到墻頭上。
一個人橫臥在院子里,看衣裳打扮是江婆子,在她身邊灑落了一個托盤和幾個包子。
沈彤躍下墻頭,先打開大門,她對阿少和芳菲道:“家里出事了,你們快到隔壁看看。”
如果她沒有猜錯,隔壁也出事了。
沈彤沒有去看地上的江婆子,堂屋的門敞開著,垂著草珠子串的簾子,沒有風,簾子紋絲不動。
沈彤從簾子的縫隙里看到堂屋的八仙桌上趴伏著一個人,那是阿娘!
沈彤再不遲疑,一個箭步沖了進去。
八仙桌上有沒有吃完的包子和兩副碗筷,黃氏趴在八仙桌上,欣嫵則倒在次間與堂屋之間。
沈彤走到母親身邊,先試試她的鼻息,氣息微弱,但還活著。
沈彤松了口氣,她拿起吃了一半的包子聞了聞,并沒有聞到不該有的味道。
她心下了然。
剛把母親拖抱到次間的床上,芳菲就臉色慘白的跑了進來:“小姐不好了,韓無忌和小妹快死了!”
“是快死了?不是死了,對嗎?”沈彤問道。
“阿少說他們還有氣,可是怎么叫他們,他們都不醒。”芳菲哭了,滿臉是淚。
“朗月呢,還在嗎?”沈彤沉聲問道。
“朗月?”芳菲這才想起來隔壁還應該有一個朗月啊,“不在,沒看到他。”
沈彤了然,對芳菲道:“去看看江婆子和欣嫵。”
江婆子和欣嫵的狀況一般無二,都是昏迷但有氣息。
芳菲問道:“小姐,要不去請汪太醫吧,他是太醫,一定比尋常大夫醫術好。”
汪太醫是秦王府的大夫,每隔十天就來給黃氏診脈,和沈家上上下下都很熟悉。
去請秦王府的大夫?
沈彤搖搖頭,對芳菲道:“你去鋪子里,如實告訴許安他們,讓他們請個大夫過來,就說是中的仙人醉。”
芳菲一臉懵懂:“仙人醉是什么?這名字真好聽,就是,就是有點耳熟。”
話一出口,芳菲就想起來了,賣荷葉的漂亮媳婦吟的那句詩好像就是仙人什么,唉,她又忘了。
芳菲顧不上再問,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剛剛跑出巷子,就看到書院街上圍了一堆人,若是往常,芳菲一定會擠進去看看熱鬧,可是今天她沒有這個心思,剛好有輛拉腳的驢車經過,芳菲攔了車,便往鋪子里去了。
在她身后,雷嬸正在向圍觀的街坊們訴說:“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把我家寶哥兒拐走了,多虧咱們西安城里治安好,那拐子又把寶哥兒給送回來了!”
就在剛才,一駕大車從這里經過,從大車上拋下一個麻袋,寶哥兒哭著從麻袋里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