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酒說做就做。
她喚來蕭羨魚,親自為小姑娘梳妝打扮。
蕭羨魚五歲了,整日上躥下跳鬧騰得厲害,唯有待在蘇酒身邊時,有個姑娘家的斯文模樣。
她坐在妝鏡臺前,晃悠著小鹿皮靴,嬌聲道:“母后,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蘇酒給她戴上漂亮的珠花。
淡粉色的珠花,垂落小珍珠流蘇,十分精致可愛。
她溫聲:“去見你帝師爺爺。”
“見爺爺,為什么要打扮呢?”蕭羨魚奶聲奶氣,“爺爺教過我,不能以貌取人,美丑都是次要的呢。”
蘇酒抿著嘴笑。
司空辰教小魚的道理,都是世間最正確的道理。
他是一位頂好的爺爺。
她刮了下蕭羨魚的鼻尖:“你帝師爺爺是天底下最有學問的人,所以母后想請他教導你太子皇兄功課,待會兒,小魚要幫太子皇兄說好話哦!”
蕭羨魚很喜歡蕭燃。
他們是親兄妹,脾氣和性情很相似,也都喜歡捉弄那些一本正經的朝臣,他們可以從早到晚黏糊在一起。
她使勁兒點點小腦袋,“母后,小魚一定會懇請帝師爺爺,好好教導皇兄噠!”
蕭廷琛抱臂靠在殿門處。
金秋的陽光透過菱形綺窗落在殿中,他心愛的女人溫婉嫻雅,正細細給小女兒打扮。
她們穿同樣的香妃色襦裙,容貌有三分相似,彼此輕聲細語地說著話,仿佛就連歲月都在此溫柔。
他靜靜看著,薄唇掀起滿足的弧度。
她們是他的妻女,他愿意竭盡所能,為她們支撐起一片天地。
蘇酒給蕭羨魚打扮好,牽著她的小手手往殿外走。
蕭羨魚一蹦一跳的,路過蕭廷琛的身邊,仰頭朝他扮了個鬼臉。
蕭廷琛挑了挑眉,作勢要捉她,小姑娘猛然抱住蘇酒,“母后,父皇恐嚇我!”
蘇酒瞥向蕭廷琛。
男人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很無辜:“我沒有。”
“母后,他有!”蕭羨魚委屈噠噠,朝蘇酒張開小手臂,“要母后抱!”
蘇酒抱起小女兒,“蕭廷琛,你再欺負小魚,今晚就跪搓衣板。”
軟軟地威脅著,抱著女兒走了。
蕭羨魚趴在蘇酒肩頭,得意洋洋地朝蕭廷琛吐舌頭。
蕭廷琛抿著笑,目送她們遠去。
直到妻女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他才慵懶地仰頭,迎著秋陽閉上眼。
光陰懶洋洋的,他也懶洋洋的。
他愛慘了蘇酒,愛慘了他們的孩子。
唯愿這樣的歲月,再久一點,再久一點…
他獨自待了片刻,王柳匆匆過來,滿臉喜氣道:“皇上,小太子已經搬進東宮,只是宮人還沒有遴選完畢。奴才琢磨著,太子殿下身邊伺候的宮人可不能馬虎,因此特意過來請皇上過去瞧瞧。”
蕭廷琛想起冊封太子之后,他和蕭燃還沒有促膝長談過。
他毫不遲疑,朝東宮而去。
東宮。
宮室寬敞奢貴。
燃燃歡歡喜喜地跑了個遍,連后面的馬廄都沒放過。
他很歡喜自己能住進這樣好的宮室里,更歡喜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父親。
更何況,那個男人還是他最崇敬的人!
“好耶!”
他興奮地在宮殿里連翻四五個跟斗,只恨不能昭告天下,他此時此刻激動的心情!
正翻得起勁兒時,太監在外面唱喏,皇帝駕到。
想起蕭廷琛,燃燃一個鯉魚打挺急忙蹦起來,老神在在地坐到圈椅上。
蕭廷琛踏進殿檻。
抬眸望去,七歲大的小家伙,低眉斂目,正兒八經地端坐在圈椅上,瞧著怪可笑的。
他咳嗽兩聲。
燃燃抬起眼皮,非常淡漠地看他一眼,又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
他可不能叫蕭廷琛知道他有多歡喜,否則會叫他輕視他的!
蕭廷琛走過來,抬手給他腦袋一巴掌,“見到父親,不知道請安行禮?”
“嘶…”燃燃吃痛地抱住小腦袋,別別扭扭,“我可沒有承認你是我父親!想讓我承認你,你首先要對我娘親好,其次還要對我好…”
蕭廷琛挑眉而笑,“怎樣做,才算是對你好?”
燃燃摸著小下巴,仔細想了很久。
他忽然仰起頭,“我在太學陪讀時,學會了《論語》的《為政篇》。我背給你聽,好不好?”
蕭廷琛沒想到,他的愿望竟然這么簡單。
他在西窗下撩袍落座,“背吧。”
燃燃乖乖站在他跟前,搖頭晃腦地背起書來: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
蕭廷琛靜靜看著他。
小家伙背書時格外認真,雙眼明亮干凈,聲音還是稚嫩的小奶音。
之所以會提出這個要求,大約是看見過別的孩子,在父親面前背書的樣子吧?
他平時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實際上卻是個很敏感很有心思的孩子。
他應當曾在無數個深夜里,想念他的父親。
小家伙背著書,卻似乎有點緊張,背到后面略顯磕巴,卻又很努力地補救,想在蕭廷琛面前展現出最好的一面。
蕭廷琛忽然有點心酸。
燃燃終于背完,有點忐忑地望著蕭廷琛,稚聲道:“我可有背錯的地方?”
這么問著,又有點羞赧,“我平時一個人的時候,背起書來滾瓜爛熟。今天在你面前,反而背不流利…我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什么呢!”
蕭廷琛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你背得很好。從今往后,每天都去御書房背書給父親聽,好不好?”
燃燃驚訝地望著他。
半晌,小家伙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聲音哽咽:“我愿意每天背書給父皇聽的…”
一聲“父皇”,亦叫蕭廷琛酸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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