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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6章 總有一天,我要回家的

  蘇酒拈起一枚端詳。

  須臾,她平靜地放下糕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制作糕點的食材和水質不是故鄉的,那么廚藝再好,也做不出故鄉的味道。君王還是把人放了,莫要為難人家。”

  陸執咬了咬嘴唇,不大情愿。

  見蘇酒果真不吃,他心里有些怒意,“姐姐如今成了我的女人,也該試著接受我的好。我容許姐姐時常提起蕭廷琛,那是我大度,可姐姐該有自知之明!”

  蘇酒看著他。

  少年金冠墨袍,姿容清雋奪目,是翩翩如玉的美好模樣。

  只是眉目間蘊著戾氣,瞧著多了些薄命之態。

  明明是困住她的人,可是不知為何,每每對上這樣的陸執,她都生不出恨意。

  她在心底嘆惋,伸出手輕輕觸摸少年的頭發,“總有一天,我要回家的。這場戰役的結局你我心知肚明,我究竟是誰的女人,你我同樣心知肚明。陸執,別再執迷不悟了。”

  被像是弟弟般寵溺摸頭,陸執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

  他霍然起身,抬腳踢翻幾案,冷笑:“我聽不懂姐姐在說什么!鬼獄的人世世代代都在努力,我們懷抱著必勝的信念報復中原,所以勝利的自然會是我們!至于你,你以為貴妃的封號,只是封著玩兒的嗎?蘇酒,蕭廷琛這個時候必然已經知道你現在的身份,你猜,他會怎么想?!”

  蘇酒沉默。

  瓷盞和碟子稀里嘩啦碎了一地,上好的花糕滾落滿地,引來宮中一條袖犬,忙不迭吞咽起來。

  蘇酒沒再管暴怒的陸執,只偏頭看袖犬吃東西。

  不過一時半刻,袖犬忽然嗚咽一聲,嘴角滲出烏黑血液,倒地一命嗚呼。

  她愣了愣,急忙撿起一塊花糕,掰開了細細查看,才驚覺這花糕被人下了毒!

  她詫異地望向陸執,一時竟不知是有人要害自己,還是要害陸執。

  陸執已經察覺到不對勁,鎖眉道:“怎么了?”

  蘇酒把事情說了一遍。

  陸執尚未發話,又有宮女急匆匆闖進來,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君王,程將軍,程將軍他…他沒了!”

  寒風驟起。

  蘇酒始終懸著的心,悄然放進了肚子里。

  她悄悄望向陸執,少年面色凝重,顯然沒料到程錦衣會突然死掉。

  雖然程錦衣效忠的是妃家,可他畢竟是鬼獄不可多得的將才,沒有死在戰場上,反而死在了自家梅花林里,未免可惜。

  陸執沉聲:“扶朕去宴飲會場。”

  宮女膽怯稱是。

  蘇酒獨自立在小山亭外,目送陸執沿著陡峭的臺階下去。

  寒風卷起她天碧色的裙裾,重重堆紗猶如碧波蕩漾,似是乍起的波瀾。

  她抬手扶了扶云髻步搖,遠遠眺望亂成一團的梅花林,鬼獄上京城,恐怕要不安寧了。

  九龍殿玉暖生香。

  蘇酒獨自倚在繡榻上,凝著琉璃窗外的梅花出神。

  昨日那場宴會到底不歡而散,陸執派人去查花糕投毒的事,程錦衣被暗殺的案件也在同步排查,只是宮里的水那么深,一時半會兒想查出真相,難如登天。

  殿里燃著安神香,她打了個呵欠,望了一眼丟在小佛桌上的藥方,扯過狐貍毛褥子蓋住身子,有些困倦地合上眼。

  殿外又落了細雪。

  長生在檐下收了紙傘,陸執自個兒拍了拍貂毛斗篷上的落雪,沉穩地踏進九龍殿。

  隔著珠簾,他聞到殿里熏著濃郁的安神香。

  小宮女迎上來,輕聲道:“貴妃娘娘剛睡下,奴婢去叫醒她梳妝打扮恭迎圣駕?”

  陸執抬手拒絕。

  他摸索著走到窗畔貴妃榻旁,聽著少女綿長安靜的呼吸聲,慢慢坐在繡墩上。

  他覺得蘇酒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地守著她,也能莫名其妙產生心滿意足的踏實感。

  那是和男歡女愛全然不同的感受。

  琉璃窗開著縫,冷風吹進來,把小佛桌上的藥方吹落到陸執的懷里。

  他捻了捻宣紙,輕聲喚道:“長生。”

  長生急忙進來,“主子有什么吩咐?”

  陸執把藥方遞給他,“這是什么?”

  長生接過,一目十行地掃視下去,不禁驚訝地睜大眼,“主子,這是治療眼疾的藥方!貴妃娘娘她,她終于研究出了藥方!您就能看見東西啦!”

  他實在太歡喜,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陸執怔愣著,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雙眼。

  蘇酒被吵醒,撐著褥子坐起身,在看見長生拿著自己的藥方后,立刻變了臉,“還給我!”

  她一向溫聲細語,鮮少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

  長生嚇了一跳,急忙把藥方藏進懷里,“娘娘真是,既然已經有了治療眼疾的法子,為何不告訴君王?您是不是想用這個藥方邀功請賞呀?!”

  蘇酒下榻,揪住長生的衣袖,不管不顧地去搶,“這方子還不能給他用!”

  “為什么?!娘娘如今已是君王的女人,娘娘該事事為君王考慮!”

  蘇酒眉頭緊鎖,轉頭望向陸執。

  少年清雋的面龐上,半是驚喜半是疑惑,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溫聲懇求道:“姐姐,我想看見東西。”

  蘇酒泄氣地坐在榻上,“并不是你們想的那么簡單…”

  她糾結地咬了咬唇瓣,最終還是抵不過陸執渴望的表情,把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

  選擇長壽,就要眼盲一輩子。

  選擇復明,就得忍受英年早逝。

  長生捧著藥方的手忍不住地發抖,“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陸執臉上的歡喜消失不見,只余下晦暗深沉。

  蘇酒耷拉著眉眼,輕聲:“這幾日也想過改進藥方,可惜改來改去都不得章法。這張藥方,恐怕是復明的唯一辦法。陸執,是要長壽還是要眼睛,你自己選。”

  大殿落針可聞。

  銀骨炭嗶啵燃燒,明明溫暖如春,對陸執而言,卻仿佛有種寒意正從頭到腳地竄起,悄然侵蝕了他整個人。

  很冷,很冷…

  鬼獄位于苦寒之地,一年到頭都很冷。

  可是卻從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冷。

  該怎么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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