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酒誕下孩子時,是來年的盛夏。
只是天嵐山終年積雪,漫漫長冬永遠不見盡頭,壓根兒看不出夏天的跡象。
有陸擎這位國之圣手在,蘇酒分娩時并沒有難產,順順利利就生下了個寶寶。
剛生完,尚且來不及看一看寶寶,就因為身體虛弱昏睡了過去。
陸擎他們圍在外屋,歡歡喜喜地看小寶寶。
“是個女娃娃哩,可惜了,老夫原本還尋思著若是個男娃娃,就收在膝下做關門弟子,怎么偏偏是個女娃娃哩?”陸擎抱著襁褓,有點兒惋惜。
他的衣缽得有人繼承,蘇酒是大雍的皇后,不可能留在天嵐山一輩子。
兩個小家伙同樣不是尋常出身…
更何況,他也實在希望是個男孩兒來繼承自己的衣缽。
小白和桐桐趴在他膝邊,小心翼翼地觀望寶寶。
小寶寶皺皺巴巴的一小團,一點兒也不漂亮。
桐桐捏著小手帕,有點害怕,“姐姐那么好看,為什么小妹妹不好看?師父,她長大以后,還會是這個樣子嗎?”
“笨蛋,小孩子生出來都是這樣的啦!”小白拍了下她的腦袋瓜,“當年你生下來的時候也是這般,丑死啦!”
“你才是笨蛋!哥哥與我一樣大,才不知道桐桐生下來時是什么樣子呢。”
陸擎望向端坐在羅漢榻上的司空辰,試探道:“好歹是你得意門生的女兒,就不抱抱?”
司空辰慢條斯理地捻著一串佛珠。
他神色淡漠,“蕭廷琛何時成了老夫的得意門生了?老夫如今一心求死,對這些外物并不在意,你自己抱著吧。”
陸擎看著他,這老東西連看一眼寶寶都不肯,儼然超脫世外的高人模樣。
他搖搖頭,見桐桐和小白吵吵的厲害,于是放下襁褓,一手拎著一個把他們拎出廂房。
外屋只剩下司空辰和小寶寶。
原本一心一意捻著佛珠的老人,悄咪咪瞟一眼襁褓,又迅速收回視線。
見陸擎還沒回來,他再瞟一眼,再迅速收回。
陸擎大約去廚房端滋補的湯藥,他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猶豫片刻,小心翼翼抱起襁褓。
他知道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大都是皺皺巴巴的一小團,等他們長大了就好。
他凝著孩子,這娃娃特別乖,性子許是隨了蘇酒,并不怎么哭鬧。
因為是足月生的,母親又調養得好,所以身子骨十分康健。
不像當年的蕭廷琛…
蕭廷琛和元晟是雙生子,晚出生的那個總是體弱些,他當年接生時把蕭廷琛抱在懷里,還不如他巴掌大,眼見著奄奄一息就要死去…
就連他,也以為蕭廷琛捱不過去的。
老人眸子里浮現出復雜,輕輕戳了戳小寶寶的臉蛋,“比你爹爹壯實多了…好好長大吧,可莫要隨了他,整日無法無天,心黑手辣沒個慈悲心腸…”
正絮絮叨叨地念著,他突然聽見內室響起動靜。
他望去,蘇酒不知幾時醒來的,正怔怔看著他。
老臉泛上不自在,他下意識把襁褓放到旁邊搖籃里,淡淡道:“老夫只是看看她究竟長得有多丑。”
蘇酒心里好笑,面上卻強忍著不敢叫司空辰難堪,“你也算是孩子的師公,該抱一抱的。”
“老夫最不喜歡小孩子。”司空辰態度更冷,起身走了。
蘇酒笑著搖搖頭,目光寵溺地望向搖籃。
陸擎端著滋補參湯回來,見她醒了,急忙把寶寶抱給她看,生怕她嫌棄小孩子丑似的,還好心勸道:“剛生出來的孩子都這樣,過幾天就好啦!”
蘇酒滿臉歡喜,“他若知道得了個女兒,定然很高興…勞煩陸先生為我拿紙筆,我想給他寫信。”
陸擎取來紙筆,搓搓手,笑問道:“小寶寶還沒個名兒,如果蘇姑娘不介意,老夫愿意為她取名兒…”
蘇酒望了一眼他不靠譜的模樣,溫聲道:“還是請老師取名吧,他博古通今,定然能取個好名字的。更何況他和哥哥到底師徒一場,總是有幾分情意的。”
“那好吧。”陸擎低落不已。
他又讓蘇酒先喝完參湯再寫信,自己拿了空碗去小廚房。
掩上門扉,他瞧見司空辰褒衣博帶立在檐下,沉默地看著飛雪。
他拿胳膊肘捅了捅司空辰,“辰兄真是好福分,還能給小寶寶取名字…”見司空辰眉眼如山,他笑嘻嘻道,“我瞧你也不是很喜歡小寶寶的樣子,不如我替你幫她取名兒,如何?”
“不必。”司空辰冷淡地抬步離開。
老人獨自進了大書房,忍不住翻箱倒柜地捯飭古籍。
取名兒嘛,乃是重中之重,自然要謹慎。
當年蕭廷琛的名字是按照蕭家子弟排行隨便取的,小寶寶的名字可不能隨便。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夜以繼日地忙活了兩日,終于從擬出來的上百個名字里挑出了一個最好的——
蕭羨魚。
取臨淵羨魚之意,希望這個孩子能夠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不要像她的父親,自幼就背負太多,活得太辛苦。
陸擎得知這個名兒時,頗有些納罕,“小咸魚?不是啊辰兄,你再如何喜歡釣魚,也不能給孩子取小咸魚這個名兒啊,聽著也太草率了。”
司空辰嘴角抽了抽,高深莫測地瞥他一眼,“你懂什么?”
蘇酒倒是很喜歡這個名字的,幸好給蕭廷琛的信還沒有寫完,于是連這個名字一起寫進了信箋。
她的信仍舊近一個月才到達長安。
已是初冬,宮殿園林景致肅殺,因為前線戰事的緣故,蕭廷琛下令縮減宮內開支,從前最喜鋪張奢華的男人,竟身先士卒地勤儉節約起來。
他坐在宮檐下,眉目帶笑地讀著蘇酒的信。
他有了自己的親女兒,叫蕭羨魚。
笑著笑著,他臉上的笑容就漸漸掛不住了。
蕭羨魚,怎么聽著像是小咸魚呢?
司空辰竟然取了個這么草率的名字,肯定是故意報復他!
男人把信箋揣懷里,隨手拎起旁邊搖籃里的小寶寶。
蕭玉碟已經兩歲了,御醫說因為生下來不足月,剛生下來不久又一路顛簸營養沒跟上的緣故,發育比同齡人要遲些。
小粉團子粉雕玉琢,揮舞著胖乎乎的小手,軟軟糯糯地喚“父皇”。
她只會這么一句。
蘇燃(冷宮跳腳):本皇太子被人遺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