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酒渾身一凜。
寒意順著尾椎骨悄然蔓延,她輕聲:“可知是誰告的密?”
蕭廷琛看她一眼,“只是野史謠傳罷了,誰知道真假?還有野史稱,宿家是因為想謀反才被滅門呢,又豈敢當真?”
蘇酒想想也是。
遠處游廊,宿潤墨停在了岔路上。
往左走是踏雪閣,往右走是驚梅院。
“‘聲入霜林,簌簌驚梅落’…”蘇酒輕聲,“宿潤墨對陳簌倒是上心,連院名也取得如此用心。”
蕭廷琛懶得看宿潤墨,指尖輕攏慢捻地把玩著少女的青絲,“妹妹當真以為,宿潤墨喜歡陳簌?”
“并不這樣認為。他喜歡的,不過是陳簌所代表的‘高門貴女’。他半生漂泊遠走北涼,如今重新登臨長安城世家巔峰,只會比尋常世家更在乎體統和名聲。他娶的哪里是陳簌這個人,分明就是對方身上所貼的標簽,‘高門貴女,知書達理,溫婉賢良’。若是換了王尚書、李尚書的千金,他一樣是娶。”
少女字字珠璣,嗓音好聽得宛如珠落玉盤。
蕭廷琛便低笑起來,俯首香了口她的臉蛋,溫聲道:“瞧瞧,朕和宿潤墨那種狗男人還是很不一樣的吧?妹妹是蕭府侍女也罷,是國公府千金也罷,是南疆女帝也罷,朕都喜歡得很。”
“喜歡到另立皇后?”蘇酒挑眉。
“妹妹聰慧,早該猜到朕有所圖謀。”
蘇酒不語。
她知道蕭廷琛有所圖謀,但她不清楚他究竟在圖謀什么。
反正問了這廝也不會說,她雙手托腮遠遠凝著宿潤墨,對他選擇去踏雪閣仍舊抱有一線縹緲希望。
然而那一線希望終究還是煙消云散。
宿潤墨選擇了驚梅院,甚至連猶豫都不曾。
賓客們笑鬧著,簇擁他朝新房而去。
蘇酒卷了卷手絹,嘆道:“判兒得傷心了。”
樓閣另一面傳來水榭戲臺上的唱戲聲,蘇酒賞了會兒戲,見時辰實在不早,只得起身和蕭廷琛回宮。
此時新房里,宿潤墨用紅秤挑開喜帕。
燈下少女人比花嬌,鳳冠霞帔平添艷美。
她羞澀地低下頭,不敢多看宿潤墨一眼。
男人微微一笑,在榻邊坐了。
婢女端來合巹酒。
四周觀禮之人越發激動,周奉先不知何時跑過來的,滿面紅光地吵吵起來,“宿國師,你們倒是快喝呀,再不喝我替你喝了!嗨瞧我這暴脾氣,最見不得人磨磨唧唧!”
哄笑聲聲。
宿潤墨面上帶笑,端起合巹酒與陳簌交杯。
雕龍繪鳳的金酒盞折射出光華,宿潤墨垂下眼簾,看見少女唇瓣嫣紅如桃花。
沾上晶瑩剔透的酒水,更顯嬌嫩艷麗。
男人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判兒的身影。
她也曾人比花嬌,是北涼最驕傲囂張的小公主。
那年他隨北涼王前往雪山狩獵,看見七歲的小姑娘皮靴裘衣背負弓箭,坐在馬背上對一幫同齡孩子耀武揚威,“我是雪山部落的公主,將來我要娶的男人,必定是世間最頂天立地的男兒!他會按照雪山部落的習俗為我簪上雪蓮花,還會在新婚之夜,與我坐在月亮下‘數子’!”
“數子”是北涼的新婚習俗,即在新婚之夜準備新秋的紅薯、土豆、南瓜等物,再與心愛的人一起親親熱熱地清數谷物的數量,讓月神祝福他們的未來衣食不愁、多子多福。
小姑娘嬌艷囂張的模樣近在眼前。
而今他將她圈禁后院,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準備了一堆谷物,等著他過去一起“數子”?
宿潤墨怔愣的功夫,陳簌已經飲盡了合巹酒。
四周人不少觀看,她柳眉輕蹙,忍不住悄悄碰了碰宿潤墨。
宿潤墨回過神,正要不動聲色地飲酒,陳簌突然小臉慘白。
手中金杯跌落,她以扭曲的姿態捂住肚子,嘴角赫然淌下一行烏黑血漬!
儼然是中毒的跡象!
花園樓臺。
蘇酒隨蕭廷琛走到樓外,陳家的男人們突然哭著沖過來。
“皇上,求皇上為簌簌做主!”
“簌簌和宿國師正飲合巹酒,誰料酒中有毒,國師因為還沒來得及喝所以幸免于難,可憐簌簌如今生死未卜,就連府醫都束手無策!”
“求皇上找出下毒兇手,還簌簌公道!”
他們哭著跪下。
蘇酒緩緩望向驚梅院的方向,那邊燈火通明,侍女小廝往來不絕,就連前院的貴客們都被驚動,烏壓壓朝那邊涌。
陳簌中毒…
聯想到判兒那副奸佞模樣,她哪里還有不明白的,肯定是判兒在中間搗的鬼!
蕭廷琛已經不耐煩。
他今兒是陪小酒出來散心玩耍的,可不是為了替宿潤墨查這些后宅陰私!
三十而立的人了,連后院都搞不定,怎么替他治理天下?
然而陳家人跪了這么一片,他到底不好多說什么,只得與蘇酒十指相扣,黑著臉朝驚梅院而去。
踏進新房,龍鳳喜燭還在靜靜燃燒,可喜榻上躺著的新娘卻面色蒼白。
她的母親和幾位嬸娘捂著帕子哭哭啼啼,弄得人心惶惶。
幾名府醫聚集在角落輕聲交談,彼此都是搖頭嘆息的模樣。
宿潤墨一身大紅喜袍坐在榻邊,臉色陰沉可怖。
蕭廷琛翹著二郎腿坐了,淡淡道:“可有查出是什么毒?”
為首的府醫上前行禮,“回稟皇上,是斷腸草。下毒之人心腸狠毒,毒物分量不至于馬上取人性命,卻能叫人逐漸肚爛腸穿痛不欲生,直到活活痛死。草民為夫人使用了迷藥,雖然能讓夫人昏迷過去緩解痛苦,但并不能根治。”
這廂說著話,宮中的太醫終于急匆匆趕來。
伍靈脂放下藥箱,快速檢查過陳簌,寒著臉道:“若我出手,倒還有得救。請諸位暫時移步院外,莫要妨礙我治病救人。”
蘇酒隨眾人離開了新房,看見宿潤墨快步朝踏雪閣而去。
那背影透出的情緒,明顯是風雨欲來。
她心底漫開一片涼意,“你猜,今夜這事會如何收場?”
蕭廷琛替她捋開一縷碎發,不正經地笑道:“伍靈脂既然敢保證能救回陳簌,金判判就死不了。說起來金判判也夠狠,如果宿潤墨也喝了那盞合巹酒,豈不是也得丟半條命?你們女人都這般心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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