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酒不言不語,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蕭廷琛怒火中燒,聲音嘶啞:“蘇酒!”
少女笑了笑,“從前我喜歡你,特別喜歡。可是我的喜歡,被你毫不留情地踩在地上。零落泥土的花朵已經無法盛放,正如我對你的心意再也恢復不到從前。蕭廷琛,當初是你休了我,當著皇城禁衛軍的面休了我,咱倆已經不可能了。”
她淡然地為蕭廷琛掖了掖被角,起身去做晚膳。
蕭廷琛抓緊被褥,死死盯著她的背影,“蘇小酒,我給你一天時間,去容家和花家把話說清楚,我依然可以原諒你。”
蘇酒步履未停。
花窗外傳來熙攘繁華的叫賣聲,襯得寢屋格外寂靜。
蕭廷琛慢慢抱緊自己的腦袋。
仿佛沉淪在了黑暗里。
因為蕭廷琛染了風寒,蘇酒沒好意思讓他繼續打地鋪,于是和他換了個床位,自己打起地鋪來。
時辰尚早,她慢吞吞翻著書,不時望一眼床榻。
狗男人病得厲害,俊臉潮紅濕潤,眉尖幾乎皺成了“川”字。
她眨了眨眼,這廝平日身體挺好的,這種小病一兩天就好了,這次是怎么了?
她搖搖頭,沒放在心上。
蕭廷琛在黎明前醒來。
他生怕自己病好了,所以昨天后半夜故意沒蓋被子,現在整個人頭重腳輕,掙扎了半天才勉強起床下地。
他隨意披了件衣裳,拖著沉重的軀體摸進小廚房。
小廚房收拾得井井有條,蔬果米面一應俱全。
他認真地搜羅出面條,打算做兩碗面。
他要努力向蘇小酒賣乖示好,以換取她的回心轉意。
可他鮮少進廚房,笨手笨腳掌握不好火候,等把面撈上來,哪里還是面,分明成了一鍋面糊糊。
男人擦了把額間細汗,又開始煮糖心荷包蛋。
好容易做完兩碗雞蛋面,他端著托盤去寢屋見蘇酒。
蘇酒剛梳洗完,正收拾地鋪。
聞見面香,她歪頭看去,大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狗男人竟然親自下廚房!
她遲疑上前,摸了摸蕭廷琛的額頭,“也不算太燙,沒有燒糊涂呀!”
“當然沒糊涂。”蕭廷琛把湯面放到圓桌上,遞給她一雙筷子,“我親自下的面,嘗嘗。”
蘇酒坐到他對面,用筷子撥了撥面條,越發不自在,“你是不是在面里下了毒,想毒死我?”
他曾想活埋她,還曾想用水淹死她,現在好了,似乎又想毒死她…
蕭廷琛嘴角抽了抽,強忍住脾氣才沒發作,“蘇小酒,我若想弄死你,需要這么麻煩?大清早起來,帶病忙活到現在,可不是為了聽你懷疑這懷疑那的。”
他說完,自顧吃了起來。
還吃得特別有滋味兒。
蘇酒蹙起眉尖,盯著湯碗里那一大坨,實在沒有胃口。
“你怎么不吃?”蕭廷琛皺眉,“我特意在你面里臥了兩個蛋呢。”
蕭廷琛煮的蛋…
蘇酒撥開面糊糊,果然看見兩個溏心雞蛋。
她試著咬了小口,里面的蛋黃竟然生的。
她從來不吃生雞蛋的…
蕭廷琛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的面。
他頭痛得厲害,沒察覺到她的嫌棄,邊擦嘴邊認真道:“吃完以后,去容家和花家,跟他們仔細說清楚誤會,再把親事退了。以后咱倆好好過日子,你想繼續賣香的話,我名下所有商鋪使用的香藥,都可以從半日偷閑訂購,你不必擔心生意。”
蘇酒攪動面碗,沒吭聲。
蕭廷琛抬頭,“蘇小酒?”
“我不愿意跟你好好過日子…”蘇酒直視他,“我說過很多遍,咱倆已經不可能回到當初。從今往后,你繼續當你的皇子,將來做太子也好、皇帝也罷,都與我沒關系。我繼續開店做生意,將來無論嫁誰,也都與你無關。”
蕭廷琛靜靜看著她。
小姑娘滿臉清冷,倔強得不像話。
他喉結滾動,“蘇小酒…”
“就算你叫上一千遍一萬遍我的名字,我也仍舊不會回心轉意。”蘇酒指向自己的腦子,“你是記仇的人,我蘇酒亦是。你賜我的傷害,我永生難忘。而那些傷害,我不想再經歷一遍。”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蕭廷琛現在看著乖巧,可他皮囊底下究竟藏著怎樣的黑心肝,蘇酒心知肚明。
她又不是傻子,同樣失敗的道路,她為什么還要再走一次?
蕭廷琛慢慢垂下眼簾。
擱在圓桌上的手,青筋暴起。
他按捺住脾氣,輕聲道:“先把面吃了。”
蘇酒把面碗推到他跟前,“我不吃你煮的東西。”
無論是動作還是話語,對蕭廷琛而言,無異于誅心。
男人眼底神色變幻,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煙管。
他緩緩點燃,深深吸了一大口。
俊美而蒼白的面容隱在煙霧之中,他淡淡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蘇酒瞳眸微動。
跟了蕭廷琛這么多年,他從不過生辰的。
所以,她也從不會去記他的生辰。
可是今天…
“小時候我剛懂事時,聽說生辰是非常重要的日子,于是幻想生辰那天,能和娘親一起過。”他吞云吐霧,“到了那天,我期待地跑到娘親的寢屋,看見她準備了兩碗雞蛋面。我以為她是給我準備的,所以爬到凳子上,迫不及待地想嘗一嘗。我娘看見以后,拿棍子打了我的手,說那是給我哥哥準備的,我沒資格碰…還說我哥哥,是因為我才沒了的。”
男人語調平淡,說起往事時毫無起伏。
蘇酒怔怔的。
她從不知道,狗男人幼年還發生過這種事。
“那年我才四歲,嬤嬤婢女們疼著,也算嬌生慣養。可她打我時毫無輕重,小手腫得老高…”他低笑一聲,桃花眼漸漸紅了,“我哭了很久,以為是自己不孝順,以為是自己害死了同胞哥哥,所以才不討她喜歡。我想方設法哄她高興,但是沒有用,無論我怎么討好她,得到的永遠是唾棄與辱罵…
“從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愿意討好別人。蘇小酒,討好別人實在太累了,實在不及我位高權重,利用權勢壓迫別人來得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