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琛落下一顆棋子,起身離開。
燈花闌珊。
皇帝望著已經解開的珍瓏棋局,無言嘆息。
眉宇間的皺紋,令他看起來仿佛蒼老十歲。
蕭廷琛剛離開龍帳,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喧囂聲:
“山中有麒麟出沒!”
“是瑞獸麒麟!”
興奮的呼喊聲一陣高過一陣。
作為神話中才有的神獸,從沒有人見過麒麟的真面目。
但昨日蘇酒的奇香引來了鳳凰,所有人都相信世上真的有神獸存在。
七國的使臣興奮不能自已,紛紛帶著侍衛隊朝山脈深處進發,想捕捉瑞獸麒麟進獻給自家皇帝,讓自家國運更加昌盛。
一隊隊火把熱血沸騰地朝山中蜿蜒進發,鋪天蓋地的熱鬧。
就連皇帝也被驚動,從帳中出來,翹首望向深山方向。
注意到蕭廷琛也在,他溫聲道:“據說得麒麟者得天下,如果真的有麒麟出沒,朕也很想得到它。懷瑾可有興致去山中捕獵?果真能抓到麒麟的話,朕就依照你的意愿,不昭告你的身世。”
蕭廷琛笑容莫名,“好。”
他帶著皇帝的親衛軍,策馬朝深山疾馳而去。
其他感興趣的朝臣,也紛紛跟著前往。
一時間,整座營地空了大半。
蘇酒也聽見了騷動。
她出了帳篷,“可是出了什么事?”
霜降手舞足蹈,“聽說有人在山中看見了麒麟,大家可激動了,爭相去山中捕獵呢!奴婢長這么大從沒見過麒麟,好想看看它長什么樣!”
蘇酒眸光微動。
世上有沒有麒麟她不知道,但是…
這所謂的麒麟,出現得未免太巧了些。
正沉思間,谷雨領著一隊暗衛出現。
他冷聲道:“主子有令,請王妃立即進帳。在他沒有回來前,王妃不得離開帳篷半步。”
蘇酒挑眉。
看來蕭廷琛也察覺到所謂的麒麟出現的古怪,這是派人保護她呢。
她不動聲色地返回帳篷。
她在矮幾后坐下,谷雨竟然領著那隊暗衛跟進來,把她圍得水泄不通。
“這是做什么?”她冷聲,“監視我?”
谷雨笑了笑,“王妃說的什么話,主子是擔心王妃出事,所以把暗衛留下來保護王妃。”
蘇酒:“這座營地會發生什么事?”
谷雨仍舊微笑,“小的不知,但憑主子命令行事。”
蘇酒深深呼吸。
谷雨和驚蟄不一樣,驚蟄蠢笨蠢笨的,她總能輕易從他嘴里套出蕭廷琛的秘密。
可是谷雨行事縝密自有一套章法,也因此他被提拔為雍王府的總管家,平日里任憑她怎么套話,都套不出蕭廷琛的事。
長夜漫漫。
四周的暗衛個個黑著臉一動不動。
帳中落針可聞。
蘇酒看了幾頁書,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對谷雨提議道:“你們不能去帳外守著嗎?”
“主子的原話是,必須‘寸步不離’地守著王妃。”
蘇酒無言以對。
她又翻了幾頁書,隨口問道:“大家都去山中抓麒麟,這座營地還剩哪些人?”
谷雨:“帝后都在。太子殿下對麒麟沒什么興趣,也還留在營地。女眷們也在帳中,情緒非常激動,大約是等著看麒麟。”
蘇酒思慮著,帳外突然傳來騷動。
她起身想出去看看,谷雨攔住她,“主子有令,王妃不得離開帳篷半步。王妃想知道外面發生什么,小的派人出去瞧瞧就是。”
說話間打了個手勢。
不過片刻功夫,出去探查情況的暗衛立即返回,拱手道:“營地來了不少刺客,正朝皇上的帳篷匯合,恐怕是要行刺皇上!”
蘇酒凜然。
事情已經非常明了。
宿潤墨的家人被皇帝殺害,他懷恨在心遠走北涼。
本欲利用金時醒操控北涼局勢,借而毀掉大齊,無奈金時醒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弄了個七國盟約。
七國的中心是長安,簽訂盟約的地點只可能是長安。
他帶著精銳來到這里,借著狩獵的機會,故弄玄虛搞出什么麒麟瑞獸,趁機把營地的兵馬全部調走,然后派遣刺客行刺皇帝,意圖報仇!
好大的一盤棋!
她冷聲道:“皇帝的親衛隊可還在?”
谷雨:“都被主子帶走,前往深山尋找麒麟。”
蘇酒皺眉,“現在沒人保護皇上?”
剛剛出去查探的暗衛回答道:“有的。因為太子對麒麟不感興趣,所以東宮的親兵都還在營地,大約會擔負起保護皇帝的職責。”
蘇酒:“…”
指望東宮那群花架子保護皇帝,還不如讓皇帝直接逃命,活下去的希望或許還大些。
此時,太子帳篷。
東宮侍衛都被他派出去保護皇帝,守在帳外的只有兩名親兵。
他坐在燈火下,連指尖都在發抖。
“完了完了,所有人都去深山抓麒麟,只能由我保護父皇…可我該怎么保護父皇,我好害怕…”
手邊,那束野杜鵑插在花瓶里,開得鮮艷異常。
趙舞陽絲毫不在乎他的恐懼和害怕,只是淡定地對鏡梳妝。
“陽陽,你說咱們該怎么辦?”
趙舞陽面無表情,把頭發一縷一縷挽起來,“刺客又不是沖我來的,我才不管你要怎么辦。”
“我的意思是,我要不要去保護父皇?”
趙舞陽冷笑,“皇上根本就沒把你當親兒子,你又何必上趕著孝順?”
元旭皺眉。
自打那年金陵一行,他就從司空辰口中得知父皇不喜歡他。
人人都說他蠢笨,在父皇眼中,他大約也只是個可有可無的蠢兒子。
可是…
他再如何蠢笨無能,也想在父皇面前證明自己。
他下定決心,一聲不吭地站起來,拿起搭在木施上的細鎧,認真地往身上套。
趙舞陽詫異,“你做什么?”
“護駕!”
趙舞陽立即笑出聲,“護駕?你?!哈哈哈,元旭,你是想笑死我嗎?!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護駕?!分明是上趕著送死!”
元旭毫不在乎她的諷刺。
他對著銅鏡戴好頭盔,又拿起佩刀。
桌上有個酒壇。
他揭開封泥,仰頭灌了大半,猛然把酒壇子砸碎在地!
英俊的眉眼,是從未有過的凜冽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