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國公雖然極力反對這門親事,但捱不過蘇酒力爭,只得應下。
容夫人摟著蘇酒,溫聲道“我們徵兒心地仁慈,又只鐘情你一個,雖是貴妾名分,但徵兒說了,會以正妻之禮迎你。徵兒自幼體弱多病,欺負不了你的。你們小夫妻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我這做長輩的,不知道多高興。”
蘇酒送她離開后,帶著白露穿行在花廊里。
廊下一排排燈籠在夜風中搖曳生姿。
白露望向蘇酒。
少女側臉白皙,如同寒夜中盛放的梨花。
她輕聲道“小姐當真要嫁容徵?”
蘇酒雙眼彎起,“不好嗎?”
“奴婢只是覺得,小姐似乎在逃避什么。小姐嫉惡如仇,當初趙慎為了檢驗自己的推演是否正確,圈禁那么多百姓做實驗,小姐卻不曾仇恨他,反而十分親近他。如今小姐才剛到長安數月,根本就不曾真正了解容徵,卻自作主張要嫁他…”
白露聲音極輕,“小姐,無論是趙慎還是容徵,小姐在他們身上,都看見了浮生君的影子,是不是?”
蘇酒駐足。
她盯向白露。
眼眸沉黑,朱唇輕啟,卻說不出半個字。
良久,她快步往降鶴汀而去。
白露嘆息,“小姐喜歡的浮生君,只是一張面具啊…”
蘇酒獨自踏上小繡樓,坐在閨房角落,從箱籠最深處翻出那張泛舊的白銀鏤花面具。
觸感冰涼。
她摸了摸,又很快把它塞進箱籠最深處。
已是深夜,太子府仍舊喧囂,整條甘露街的貴族馬車通宵達到往來不絕,是從未有過的熱鬧。
蕭廷琛慵懶地靠在太子府門前,叼著一根草枝,百無聊賴地仰望夜穹。
正無聊時,一道低沉嗓音突然響起 “瞧瞧,咱家的禁軍統領,這是在做什么?”
蕭廷琛斜睨過去,吳嵩立在府門前。
大約是替皇上送賞賜的,身后跟了一排手捧珍寶托盤的小太監。
他笑了笑,吐掉草枝,“吳大人,當今天下共有八國,其中以燕國最弱。燕國本是咱們大齊的附屬小國,卻在前些時候轉投西蟬女國。圣上好武,聽聞有意派兵去燕國問罪?”
吳嵩挑了挑眉。
蕭廷琛是他親自帶到長安的,這狼崽子尾巴一翹,他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味道的屁。
他示意小太監們把珍寶送進太子府,“你想去征伐燕國?”
“嗯。”
吳嵩走到他身邊。
年過三十的司禮監掌印大太監,俊美非凡,威儀赫赫。
他姿態格外沉穩,“那你可知,容家已經向陸國公府提親?”
蕭廷琛面無表情。
抱臂的雙手,卻驟然收緊。
片刻后,他盯向吳嵩,“容家野心勃勃,一心想把容妃的兒子捧上太子之位。容徵娶蘇酒,居心叵測。”
“居心叵測,不是正好?”吳嵩薄唇勾起,“容徵想拉攏陸懿站到九皇子那邊,卻不知陸懿小事糊涂,大事精明。這步棋,容家走錯了。不過走錯又如何,總歸付出的只是個貴妾之位,容徵將來總能和別的世家聯姻。”
他含笑,視線盯緊了蕭廷琛。
自幼在皇宮里混大的老狐貍,自然知道這狼崽子想要什么。
蕭廷琛擺弄了下箭袖,“如果陸國公拒絕和容徵合作,蘇酒會怎樣?”
“容徵看似溫潤如玉,實則心狠手辣。他父親雖是丞相,但容家在朝中的一切計謀布置,實則出自他的手筆。陸懿拒絕合作,蘇酒不會怎樣,陸家卻會倒臺。”
蕭廷琛皺眉,“陸家數百年世家,怎會輕易倒臺?”
吳嵩笑瞇瞇的。
他負手而立,遙望長安城千萬盞燈火。
燈火最輝煌的,是居于京城中央的皇宮。
高高低低的宮殿錯落有致,猶如仙宮。
“蕭廷琛,世間最虛偽的詞,是永遠。沒有皇族能夠永遠坐鎮天下,他們尚且會改朝換代,更何況多如牛毛的世家?你可知大齊建立以來,多少權傾朝野的世家門閥倒在權力的傾軋之中?陸家數百年來明哲保身從不站邊,榮華富貴了這么多年,也該沒落了。”
蕭廷琛眉眼深沉,“陸國公是難得的大將,當今天下不算太平,他還有很大的價值,皇帝不會動他。”
大太監撣了撣袍子,微微嘆息,“到底年少,經歷得還是少了些。蕭廷琛,咱家告訴你,這天下,沒有誰不可取代。陸國公倒了才好,他倒了,你才有機會接管他手中的兵馬,明白嗎?”
“你的意思是…放任容家對付陸國公府?”
“陸懿不是善茬,容徵拉攏不了他,必定惱羞成怒對他出手。容家想要陸懿手中的權力,咱家卻偏偏要截他們的胡。蕭廷琛,皇帝喜歡你,你才是接管陸懿軍權的最佳人選。”
吳嵩含笑拍了拍蕭廷琛的肩膀,乘坐軟轎返回皇宮。
蕭廷琛獨立風中。
老丈人一家陷入危機,他這未來女婿得出手幫忙啊。
他想起吳嵩剛剛的那句話。
——皇帝喜歡你,你才是接管陸懿軍權的最佳人選。
他自打來到長安,除了在蘇小酒那里頻頻碰壁,官途上可謂一片坦蕩。
試問哪個舉子能夠眨眼間就坐到禁軍統領的位置上?
任人唯賢也不是這么個唯賢法。
皇帝仿佛刻意在幫他…
而吳嵩似乎早就料到這一切。
蕭廷琛瞇了瞇眼,早早留了個心眼。
翌日。
蘇酒還在用早膳,白露進來稟報,說是容公子親自登門拜訪。
少女放下湯匙,“可是在前院?”
“在前院廳堂,正和國公爺說話呢。”白露按住雀躍的自家小姐,“親事已經訂下,就等著確定婚期。大婚之前,小姐是不能去見他的。”
蘇酒乖巧地點點頭。
但是看了會兒書,卻不大能看進去。
她爹不喜歡容徵,也不知道會不會欺負他。
她合上書,“白露,咱們去前院吧?我躲在屏風后看他一眼,確保他沒有被我爹欺負就好。”
面對她期盼的眼神,白露只得笑著應好。
主仆倆從后門繞進廳堂,蘇酒悄悄從屏風后朝外張望,果然看見容徵坐在大椅上,正和她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