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廷琛眼睜睜看著蘇酒離去。
松壽院的嬤嬤過來,輕聲道:“五公子,老太太喊你進屋說話。”
蕭廷琛踏進寢屋,老太太已經哭過一場,現在靠坐在繡花引枕上擦臉。
他斂去多余的神情,“祖母。”
老太太示意婢女嬤嬤都退下,朝他招招手,“你過來。”
蕭廷琛低垂眼簾,沉默地站到臥榻旁。
“你二妹妹沒了,是被趙惜琴那個毒婦害死的!懷瑾啊,咱們家世代清貴,雖比不得趙家權勢滔天,但好歹也是名門!咱們不能叫她這樣作踐!”
“祖母的意思是…”
溫和多年的老人家,目露兇光,“說句大不敬的話,天高皇帝遠,咱們江南的世家怎樣爭斗,皇帝未必管得著!懷瑾,你大哥性子遠不及你狠辣,只要有機會殺趙夫人,你就放心大膽地去殺!整個蕭家都會站在你背后!”
這是她身為老祖宗發的話。
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蕭廷琛微微一笑,“是,祖母。”
老太太示意他坐,又道:“至于小酒,她當真是陸國公的女兒?”
“確鑿無疑。她腕上戴的纏花銅鐲,是陸國公府特有的,因為花紋特殊,所以孫兒記得。”
“小酒是個好的,但你隱瞞她的身世,終究是你不對。你也別怨她恨你,如果我是他,不跟你打一架都算好的!”
蕭廷琛觀察著老人家的神情,試探道:“祖母喜歡小酒?”
“那樣乖巧的女孩兒,誰不喜歡?”
蕭廷琛笑了,“可惜她身上流著陸家的血,遲早是要回陸家的。我有個主意,能叫她長長久久地留在祖母身邊。”
“什么主意?”
“趁著她對祖母一片孝心,不如祖母把她許給我。她成了我媳婦兒,不得天天侍奉祖母?”
老太太被他氣得不輕,抄起拐杖就去揍他!
“媳婦、媳婦,你對她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還媳婦,你怎么有臉提的?!蕭廷琛,我這老婆子都替你害臊!”
老太太一頓打,愣是把蕭廷琛給打出了松壽院。
少年狼狽地站在院門口,“不肯就不肯唄,祖母打我是什么道理?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蘇小酒那么好的姑娘,嫁到外面多可惜啊!”
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氣得老太太七竅生煙,抄起拐杖沖出來又要揍他!
多虧蕭廷修等人及時攔著,才叫蕭廷琛逃掉。
降鶴汀。
蘇酒坐在廊下,對著白鶴發呆。
白露為她捧來熱茶,笑瞇瞇道:“奴婢剛剛聽說,老太太把五公子打出了松壽院,好像是為了給小姐出氣!五公子一路往明德院逃,中途還跑丟了一只鞋,別提多狼狽了!”
她想把蘇酒逗笑。
可少女玉手托腮,清澈雙眸里盛著淡淡涼意,總是不肯開懷一笑。
白露和霜降對視一眼。
黑衣少女墓的傷已經好了大半,正抱著劍坐在屋頂上。
她一個倒掛金鉤,朝白露和霜降打手勢。
霜降莫名其妙地湊到白露耳畔,“她抖得這么厲害…難道是得了癲癇?”
白露卻明白墓的意思。
她溫聲提議,“既然小姐不開心,不如去書院走走。正好書院放假,小姐落在那里的東西還沒收拾呢。”
蘇酒沉吟片刻,點了頭。
她往馬廄方向走,霜降越發好奇,“你倆打什么啞謎,為什么慫恿小姐去書院?”
墓仍舊保持著倒掛金鉤的姿勢,長發掛下來很有幾分扮演女鬼的潛力,“五公子拜托我這么做的。”
霜降不忿,“五公子把小姐騙得這么慘,你居然還幫他!你說,你是不是收了他好處?”
“唔,”墓滿臉無辜,“沒有呀。”
字音剛落,“哐當”一聲響,她懷里滾出個金燦燦的大元寶!
“你你你你你——”霜降氣得指向她,“你吃里扒外!我算是看清楚了,這院子里就我對小姐忠誠,我就把話撂在這里,就算五公子將來拿金元寶誘惑我幫他,我也不會屈服!”
墓吐吐舌頭。
蘇酒來到女學,學生和夫子都走得差不多了。
她把課本裝進小書箱,本欲離開,余光瞥見蕭廷琛的書房,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里面陳設依舊。
那扇屏風被重新豎了起來,她踏進屏風,看見木施上掛著幾件內襯衣袍。
指尖拂拭過它們,上面的針法她非常熟悉,正是她自己的。
這是她為蕭廷琛做的衣裳。
想來,當初浮生君之所以會把她摁在屏風上親,是因為怕她看見這些衣袍。
他的狐貍尾巴露的那么多,很多時候行事作風都像極了蕭廷琛,可她竟然沒有察覺…
少女唇瓣彎起,弧度諷刺。
正在這時,一道修長高大的人影踏進書房。
蕭廷琛紅衣黑靴,臉上仍舊戴著白銀鏤花面具。
他踏進屏風,從背后摟住蘇酒。
女孩兒的腰實在太細,他一只手就能摟住。
綿綿密密的吻落在她的發間和臉頰,蕭廷琛把她抵在屏風上,寬闊結實的胸膛緊貼著她的細背。
桃花眼狐貍般瞇起,“蘇小酒,我欺騙你是真,但喜歡你也是真。蘇小酒,你為什么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呢?”
他以她喜歡的身份出現。
他是來跟她談判的。
而他的動作看似輕柔,但被他抵在屏風上的蘇酒,卻分明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壓。
她根本動彈不了!
她逃不掉,只得被迫承受他的親吻,嗓音澀啞:“蕭廷琛,這就是你道歉的態度?”
這么說著,對方卻變本加厲般低頭吻向她的唇。
蘇酒避開。
兩人的唇輕擦而過。
蕭廷琛笑了笑,松開手。
鼻尖嗅著的終于不再是那股淡淡的煙草味兒,蘇酒飛快躲到角落。
她把兩人間的距離拉得那么遠。
蕭廷琛眼底劃過陰沉戾氣,唇瓣卻仍舊翹起,“我記得從前,你說過喜歡我。蘇酒,你吝嗇到連一次原諒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嗎?”
“原諒?”
蘇酒冷笑,“這么多年,你有無數次機會告訴我我的身世,但你坦白了嗎?你沒有!”
她忽然走向蕭廷琛,白細指尖點上那張鏤花面具,“甚至我還曾要求你摘下面具,可你是怎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