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時醒,北涼與大齊,每年都會發生上百場大大小小的戰役,死在戰場上無人收尸的士兵,實在太多了。他們生前為國賣命,死后卻無名無姓,不過是躺在荒野里,任由野鳥、野獸吞食他們的身體。這世上,甚至不會有人記住他們的名字。
“他們很可憐,對不對?阻止他們繼續死去的唯一辦法,就是一國,吞并另一國。金時醒,你明白你肩上挑著的擔子了嗎?”
只是一夜時間而已。
舊院樂器坊里那個游手好閑的異族少年,面龐輪廓卻比從前更加堅毅。
天生就深邃的雙眸,淡淡掃了眼宿潤墨。
他沒有搭理這個道士的胡言亂語,沉默地抱起孤零零的花貍貓,轉身就走。
宿潤墨樂呵呵地跟上,“金時醒,跟我回北涼吧。你不是覺得天香引的花魁曉寒輕長得好看嗎?等你坐擁天下,她就是你的了。你不是想要更大的店面嗎?等你坐擁天下,別說一間店面,就是整座金陵城,都是你的。”
他循循善誘。
在雪中奔忙一宿,金時醒聲音嘶啞:“你到底是什么人?”
“能改變你的人。”
少年倔強,“誰也改變不了我!”
“如果,我知道殺害你娘的兇手呢?”
金時醒狠狠皺眉。
宿潤墨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嗎?很多年輕人,憎恨別人為他們設計好人生。但作為孤兒,卻期盼著有人能為自己設計人生。金時醒,你人生的輝煌,注定在北涼。鹽湖的硝花已經盛開,歸去來兮,回家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嘮嘮叨叨沒完沒了,又不說殺我娘的人是誰,你煩不煩?!”
金時醒憎惡大喊,抱著花貍貓拔腿就跑。
烏云壓境。
城門口,衙役們在徐繼水的帶領下正查看昨晚那些守城士兵的死因。
他們一個個排查進出城百姓,所以城門外鬧哄哄的,等著進城擺早市的小攤小販更是罵罵咧咧。
金時醒進不去,掉頭就往城郊跑。
隨著悶雷滾過,瓢潑大雨忽然落下。
潔白的積雪被踩得稀爛,異族少年抱著只花貍貓,無頭蒼蠅般亂闖亂走,急于擺脫那個如跗骨之蛆般的道士。
可是——
無論他走到哪里,無論他跑得多快,那個撐傘的道士始終亦步亦趨,不曾被他落下半步!
郊外密林,雨水穿透枝椏,雷聲就在頭頂反復翻滾,仿佛隨時會把這座林子炸成灰燼。
金時醒抹了把雨水,左側突然出現宿潤墨的身影:“金時醒,回家吧!”
他沒有理睬,飛快朝右邊跑。
“金時醒,回家吧!”
墨藍色的身影,又出現右側。
少年低頭,步履如飛。
黑暗的密林盡頭,宿潤墨撐傘站在雨水中,仍舊笑吟吟的,“金時醒,回家吧!”
回音陣陣。
六個字反復回蕩在密林里,一句句炸響在金時醒耳畔。
異族少年被折磨得快要崩潰!
他緊盯著盡頭的道士,嘴唇發白,“你到底是誰?!”
宿潤墨低笑,“我是來帶你回家的人啊。”
“你是北涼人?”
“是,也不是。”宿潤墨一步步走近他,“你不是好奇殺你娘的兇手是誰嗎?喏,他就站在這里。”
他微笑著展示了下自己。
金時醒睚眥欲裂,“你耍我?!”
“我就在這里,你有本事取我性命的話,就盡管來好了,”宿潤墨笑容漸漸癲狂,“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
四個字宛如驚雷,再度炸響在金時醒耳畔。
他渾身發抖,說不出半個字。
短短一夜,他的人生卻發生了巨大變化。
陪伴他十八年的娘親離開人世,而娘親隱瞞他十八年生身父親的身份,也似乎浮出水面。
從前他只知道他父親是北涼人,卻不知道,他竟然是北涼的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