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男人而言,
什么才是懦弱呢?
花轎繞著姑蘇城,蕭佩蘭端坐其中,喜帕遮掩下,秋水剪眸閃爍著思量。
她與謝榮致是鄰居,自幼一起長大,常常在各府宴席上碰面。
她了解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在感情上,他是柔情似水的男人。
在商場上,卻也算得上殺伐果斷。
他明知謝家與蕭家隔著重重矛盾,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告訴她,他心悅她。
兩年前,他們約定了一起私奔,在被祖母抓回來時,他跪在蕭府所有人面前,坦坦蕩蕩地告訴祖母,他心悅她。
兩年了,她被關在幽蘭苑整整兩年了,可他從來都沒有放棄她。
他拜托兄長,一次又一次地遞書信進來,一遍又一遍地在書信上寫著,他心悅她。
他心悅她,他喜歡她啊!
這樣一個男人,
真的會因為利益,背叛他們的愛情嗎?
城北郊外,鮮血染紅了謝榮致的品藍錦袍。
數百名馬賊,猶如江水般滔滔不絕,殺之不盡!
那個斯文了多年的男人,浴血其中,俊臉上透著酣暢淋漓的快意。
身為男人,他不能握住心愛女人的手,他只能握著他的劍,與她隔著一整座姑蘇城,為她斬去威脅到她的隱患!
背后的馬賊,陡然捅了他一刀!
鮮血四濺,紅得刺目。
男人單膝跪地,喘著粗氣,眼前的景象一陣陣模糊,只剩下鮮血淋漓的紅。
她的嫁衣,也這樣紅吧?
她的朱唇,也這樣紅吧?
那繡著鴛鴦蓮花的被衾,那繡著團圓如意的羅帳,也這樣紅吧?
男人仰頭望向蒼天。
這個時辰了,她應該已經平平安安抵達顧家,她應該已經開始拜堂。
小孩子們會歡呼在她身旁,侍女們會撒出去很多糖果。
她最愛吃糖了…
還有啊,那龍鳳喜燭大約已經點燃,外面的鞭炮一定非常熱鬧。
可是,她很怕鞭炮聲啊!
他的蘭兒,膽子那么小,她很怕鞭炮聲啊!
顧溪流,他有沒有把蘭兒抱進懷中,溫柔地替她捂住耳朵呢?
七尺男兒,
單槍匹馬誅殺馬賊一百多人。
他終于力竭地單膝跪地,面向蒼天,潸然落淚。
還是想回頭看看啊。
還是想看看蘭兒嫁人的樣子啊…
哪怕,
嫁的男人不是他…
四周馬賊不懂他為何又哭又笑,只知道他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于是對視幾眼,怒吼著一擁而上!
千鈞一發之際,二十名身手矯健的暗衛凌空而來!
雨點般的飛鏢射出,幾十名馬賊應聲倒地!
謝容景策馬而來:“哥!快去顧家!”
謝榮致愣住。
謝容景把他攙扶起來,“婚禮還沒開始,哥,去找佩蘭姐吧!什么毒藥不毒藥的,生也好,死也罷,兄長都得先問過她的意見不是?!你這樣代替她擅作主張,算什么男人?!”
謝榮致一愣。
心中五味雜陳,他摸了摸謝容景的腦袋,道了句“小心”,就跨馬離去。
謝容景目送他在驛道上遠去,鳳目溫柔。
他想,等回到金陵,府中大約會有一場婚禮吧?
姑蘇城。
花轎還在往前。
蕭佩蘭輕聲:“桐兒,還有多久到顧府?”
走在花轎旁邊的侍婢,恭敬道:“小姐,再轉過三條街,就是顧府。”
蕭佩蘭慢慢揭下喜帕。
她抬眸,“停轎。”
轎夫愣住。
蕭佩蘭掀開轎簾,步出花轎。
撥云見日,春陽溫暖。
川流不息的街頭,少女姿態嫻雅地摘下鳳冠。
漆發如云,披散下來,襯得她妝容精致無瑕。
朱唇噙起溫柔笑容,她義無反顧地奔向城郊。
“大小姐!”
“小姐!”
“蕭姑娘!”
整座迎親隊伍驚呆了!
因為顧溪流并不是真心實意想迎娶蕭佩蘭的,所以早就騎馬帶著他那十二個嬌妾回了顧府。
上百人的迎親隊伍里,竟無人有資格攔她!
身穿嫁衣的少女,宛如一捧朱墨,繡花鞋踩在青石板磚上,逆著人流而去。
她比春風更加輕盈!
剪水秋眸里,盛著滿滿的歡喜。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他們的愛情!
如果,
如果那個人不愿意主動踏出第一步,那么就由她來踏出那一步!
她還年輕,也仍舊美貌。
她還沒有拜堂,更不曾洞房。
所以,什么都還來得及!
古老的姑蘇城屹立在江南河川上。
城門下,拎著裙裾的姑娘仰起頭,看見姿容溫雅的男人,正縱馬而來。
遠遠的,他朝她伸出手。
蕭佩蘭擦去歡喜的淚水,義無反顧地登上他的駿馬。
他們從長街疾馳而過,猶如春風,仿佛飛燕。
臨街酒肆,年逾四十的讀書人,雙鬢斑白,撫須而嘆,“三月草長鶯飛,少年也好,少女也罷,正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呀!對他們而言,不合適的親事可以反悔,喜歡的人可以去追…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
讀書人輕撫過斷掉的小指。
不知想到了誰,他目光黯然。
這一章挺多的鴨,不要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