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病的日子非常無聊。
蕭廷琛坐在窗畔羅漢床上,就著小幾上一盤珍瓏棋局打發時間。
窗外雪停,穿淡粉小襖的女孩兒,挽著小竹籃,打積雪的梅花樹下走過,認真地摘下今冬紅梅,欲要制作開春的新香。
她的面龐圓潤飽滿,如同正抽芽的梨花,美好的叫人無法移開視線。
少年在棋盤上落子,薄唇含笑。
不要江南的潑天富貴,也沒什么呀。
漫長的歲月里,與她共處屋檐下,看她為他漿洗一衣一襖,為他烹煮一茶一飯,難道不比金山銀山來得更有意義?
一個成熟男人所背負的,
不該只有錦繡前程、國之興亡,還可以有小而溫暖的家,還可以有心儀姑娘的笑靨如花。
院子里,蘇酒摘完梅花,仔細封存了,才踏進寢屋。
她換了身新襖子。
蕭廷琛悠閑把玩著兩顆棋子,隨口問道:“妹妹可是要出門?”
“爹爹說帶我去謝家拜年。雖然祖母不許咱們親近謝家,可爹爹和謝家大少有生意上的往來,還是需要拜訪一下的。”
小姑娘說著,打開床頭木匣,見里面一封封壓歲錢完好無損,才又認真地掛上小鎖。
她警惕地望了眼少年,“小哥哥,我出去時,你可不許偷我的壓歲錢。”
蕭廷琛噎了下。
開玩笑,他可是宋州十縣的解元郎,看得上那點兒壓歲錢嗎?!
他在蘇小酒心里,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這么想著,嘴上卻道:“妹妹真是小氣,坐攬江南之富,還在乎這點兒銀子?”
蘇酒越看越覺得這廝有可能會偷自己的壓歲錢,于是費勁兒地把木匣藏進被子里:
“在我眼里,鳳華臺的金山銀山,都不及這些壓歲錢來得珍貴。小哥哥要鳳華臺的財寶,盡管差人去搬就是,我已經跟張爺爺打過招呼,你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總歸漕幫,其實是小哥哥打下來的。但,唯有這些壓歲錢,小哥哥不能碰!”
對三歲就失去娘親的她而言,這些壓歲錢,代表她重新有了家。
家是什么?
《說文解字》言,一門之內,共同生活者曰家。
在小姑娘眼里,家是清晨時可以給祖母請安,被人欺負時有爹爹保護,大年初一的壓歲錢,寒夜里有人記掛著是否溫暖。
連看著就討厭的小哥哥,
也是不能舍去的一部分。
小姑娘想著,指尖輕撫過木匣,帶著溫暖的眷戀與歡喜。
正出神時,謝容景的聲音忽然響起:
“蘇小酒,你愛吃什么?我讓府里的廚子給你做!”
蘇酒望去,謝容景竟然翻墻進了明德院,正站在門邊看著她!
她尚未回答,蕭廷琛道:“謝家宴席,賓客盈門,我這邊聽著就熱鬧。既是宴客,不如也宴我一個?好歹,咱也是鄰居不是?”
他不放心蘇小酒一個人去啊!
蘇酒卻拿了絨毯過來,仔細給他蓋在膝上,溫聲道:“小哥哥重傷未愈,不能到處跑。如果席上有你愛吃的菜,我給你裝些回來就是。”
“可是其他賓客瞧見小酒這般,得多丟人呀?人家要誤會三叔養不起你的。我尋思著,還得我親自去。”
“不會的、不會的!”小姑娘滿臉天真地擺擺手,“我就說是給我家狗帶的狗糧,旁人不會笑話我的!”
蕭廷琛嘴角微抽。
小姑娘鄭重其事地拿了個碗,與謝容景一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