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擦了把汗。
目光充滿鄙夷。
小氣就小氣吧,沒見過把小氣說得這般冠冕堂皇的!
他同情地望了眼蘇酒,去拿便宜襖裙了。
蘇酒背對著蕭廷琛,假裝在看其他衣裳,卻是氣得渾身發抖。
什么叫她福氣淺薄?
什么叫小孩兒家家不必穿那么好?
她真的好想咬死大魔王啊!
她亦是有脾氣的人,賭氣喊道:“掌柜的,我就買這身襖裙,就買這身了!”
“嘖,妹妹真是富貴得緊…”蕭廷琛含笑勾唇,“五兩銀子啊,買什么不好,偏偏用來買衣裳,妹妹出手可真闊綽!不如也給我買一身?”
“小哥哥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買衣裳豈不浪費?干脆別穿好了,春去秋來的,能省下不少錢呢!”
兩人斗嘴儼然已成家常便飯。
待出了成衣店,蕭廷琛要去買小黃書,蘇酒不愿跟著,就與他分開了。
她抱著包好的衣裳走在三福街上,又頗有些忐忑。
她竟然因為與小哥哥賭氣,花五兩銀子買衣裳!
真是奢侈。
不過…
干凈細白的指尖,輕輕蹭了蹭新衣裳。
她是真的很喜歡襖裙上的圖案啊!
三只玉兔,就好像娘親從前給她講的故事,說是月宮里住著三只玉兔,他們是一家人,每天都生活得非常幸福。
娘親還說,等爹爹回來了,他們一家,也會像玉兔那樣幸福。
可是后來,爹爹并沒有回來。
就連娘親,也離開了她…
再長大些,同村的女孩兒都嘲笑她,她們說月宮里分明只有一只玉兔,說她的故事是胡編亂造的。
她很生氣,兇狠地撲上去與她們打架。
那是她唯一一次跟人打架。
那些女孩兒被她撓哭了,回家告訴爹娘,她們爹娘就領著她們登門問責,惹得舅娘大怒,拎起掃帚把她狠狠抽了一頓。
那個晚上,她躲在小廚房哭得很厲害。
再后來,無論受了怎樣的欺負,她都很少哭。
因為沒爹沒娘的孩子,除了自個兒堅強,就再沒有其他辦法了。
小姑娘思緒如飛。
恰此時,一道靦腆的聲音忽然響起:
“小酒!”
蘇酒望去,徐暖月乖乖巧巧站在一家糕點鋪子前,手里還舉著串紅艷艷的糖葫蘆。
她上前,“暖月,你今兒怎么有空出來玩?你嫡姐不管束你嗎?”
“我嫡姐忙于研究香方,才沒有時間管我呢。”徐暖月從荷包里取出幾枚銅錢,得意地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瞧,我嫡姐給我的,讓我自己買糖吃!”
她說完,又問糕點鋪子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蘇酒,“吶,我請你吃冰糖葫蘆!”
兩個女孩兒舔吃著糖葫蘆,手牽手往秦淮河畔走。
徐暖月因著和蘇酒相熟了,所以話也多了起來,“小酒,我在府里時,總惦記著那位司公子烤的面筋,今兒出來,也想吃他家的面筋。只是不知,他的攤位擺在哪里。”
蘇酒含笑指向不遠處,“你瞧,就在那兒!”
兩個小姑娘手拉手跑到司獨數的攤位前,只見少年仍穿那身青褐帶補丁的儒衫,外面還套了件嶄新的襖子。
他坐在河畔護欄上,雙手筒在袖管里,佝僂著身子,正聚精會神地看書。
蘇酒正欲喚他舍長,忽而想起自己現在是女兒家打扮,于是甜聲道:“老板,我們要買烤面筋。”
“好嘞!”
司獨數眼睛舍不得從書上挪開,手忙腳亂地拿了兩串烤好的面筋,又刷上一層醬料,才遞給她們倆,“給五枚銅子兒就行!”
蘇酒掏了銅子兒給他,便與徐暖月一人一串,靠在護欄邊,邊欣賞河面風景邊吃起來。
兩人說了些悄悄話,忽聽得嘈雜聲響起。
“老板,這面筋怎么賣啊?”
兩人抬頭看去,只見七八個流里流氣的少年,穿府學的校服,正站在司獨數的攤位前。
司獨數仍盯著書,頭也不抬道:“三文錢一串!”
幾個少年對視一眼,笑得分外不懷好意,“老板,我們可是學生,沒錢啊,也窮得很,你就不能便宜點兒嗎?最好免費,你覺得怎么樣?”
“學生也得付錢啊!”司獨數翻了頁書,“難道學生去酒樓吃飯,就能白吃嗎?去妓館還得付銀子呢,不然就是白嫖了。年少時是可以貧窮的,但不能用窮作為白嫖的借口,否則人窮志短,一輩子都會受窮。”
他兀自說著,渾然沒注意到幾個少年惱羞成怒的表情。
他還在翻書,幾個少年罵了句娘,扔掉手中面筋,猛然抬腳踹翻了他的攤位!
司獨數回過神,嚇得大驚失色,又連忙堆起一臉笑,拱手道:“各位爺、各位爺,剛剛是我多嘴,諸位莫要見怪,莫要見怪!”
“哼,我們賞光吃你的面筋,是你的福分,你還敢收我們錢!給我打,把他打死才好!”
為首的少年滿臉煞氣,擼起袖子沖了上去!
司獨數抱頭就跑!
還沒跑出幾步,就被人揪住衣領,一拳砸在了臉上!
那些少年乃是混跡市井的混混,出手沒有輕重,撕扯之間,把司獨數的新襖子扯得破爛,無數棉絮漫天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