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拿起論語,毫不在意地抖了抖。
立即有一本薄薄的小書冊,從里面跌落在地。
書冊被風吹開。
只見里面繪著兩個抱在一起的人兒,身體發膚,無一不詳,正干著那羞人的事兒。
蘇酒連忙捂住眼睛。
她年紀雖小,卻是在村落鬧市里廝混長大的。
平日里走街串巷賣草藥,什么渾話沒聽過,心智早熟,知道那畫子是個什么玩意兒。
“小哥哥…”
她漲紅了臉,壓根兒不敢把雙手從眼睛上挪開,“枉你還是讀書人,卻在圣人書里藏這種東西…他日你去孔廟祭祀,莫非還有臉見孔圣人嗎?”
蕭廷琛拾起那本薄書冊掂了掂,笑容昳麗,光華照人,“孔圣人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告子亦有言,‘食、色,性也’。可見圣人也認為,男女之事乃是人之常情。如何到了妹妹這里,這男女之事,就不許提了?”
“你——”蘇酒語塞,“你強詞奪理!”
“呵,去,把竹盤端來。”
蘇酒小臉紅撲撲的,望向角落,竹盤就在那堆制香道具里,上面還擺著很多香料包。
她把竹盤端到少年的書案上,“喏。”
蕭廷琛盤著核桃花,唇角微勾,“給妹妹半刻鐘的時間,妹要分毫不差地記下這些香料的名稱,然后正確回答我的提問。如此,那套制香工具就歸你了。”
“當真?”
蘇酒驚喜。
蕭廷琛笑瞇瞇的,“小狐貍可愛得緊,我怎么忍心騙你?”
蘇酒立即拿起竹盤上的一包香料,望了眼其上貼著的“蓬萊香”三字,一手在前擋著風口,輕輕嗅聞。
不過片刻,她就放下這包香料,拿起另一包嗅聞。
如此反復,直到竹盤上三十味香材,全部聞過。
少年笑問,“妹妹可準備好了?”
蘇酒平靜了一下心緒。
那雙總是綿軟軟、甜兮兮的水潤鹿眼,在此時呈現出一抹異樣的自信光彩,“小哥哥隨便考問。”
蕭廷琛摸出一條緞帶,蒙上她的眼睛,“敢問妹妹,何為沉香?”
蘇酒一怔,沒想到他居然問這個。
然而,
這并不能難倒她。
她微微一笑,“木之心節,置水則沉,故名沉水,亦為沉香。”
蕭廷琛挑眉,拿起一包香料置到蘇酒鼻尖,“沉香品類繁多,敢問妹妹,這一味,是何種沉香?”
沉香是一種很特殊的香料,沒有燃燒時,氣味很淡。
再加上香料外有黃紙包覆,無法通過形色來觀察,所以只有嗅覺異常靈敏的人,才能準確區分出沉香品類。
蘇酒嗅了嗅,聲音稚嫩卻堅定;“香氣濃郁,甜中帶辛辣,間或有一絲杏仁味兒,因是產自交趾的紅土沉。”
蕭廷琛又拿起另一包,“這個呢?”
“氣粗烈如焚松檜,欽州光香。”
“這一味?”
“氣獷而烈,番沉。”
“這一味?”
“木味清香,活樹結沉,應是白木沉香。”
“嘖,”蕭廷琛饒有興味兒,“妹妹學過香道?”
“從前娘親在燕子磯有一間香鋪,我雖愚笨,可是經年熏陶,起碼的皮毛還是懂的。”
小姑娘站在春陽里。
她與府中的小丫鬟一樣,穿石竹白的衫裙,柑杏黃的半臂,梳雙環髻,一張圓潤小臉白嫩而干凈。
陽光下,她的肌膚晶瑩剔透,連面頰上那細微的汗毛都能清晰分辨。
蕭廷琛圍著她,慢慢踱了一圈。
小姑娘身上有一股好聞的柏子香,不妖不媚、清華如木、純凈如水,猶如她眉尖那水洗過的黛青色澤,莫名令人平心靜氣。
少年勾唇,從背后俯身湊到她耳畔。
他從容挽起寬袖。
白皙的手腕上,戴著一串細小圓潤的珠子。
珠子顏色特殊,像是黃鶯的羽毛,在光下折射出墨綠色澤,非常好看。
珠串的結頭,則是金絲編織成的玲瓏同心結,做工非常精致。
少年的唇瓣,抵著蘇酒的耳朵,似是親吻。
他低垂桃花眼,宛如呢喃細語:
“那妹妹再聞聞,這是何種沉香?”
蘇酒歪了歪腦袋。
有香縈繞而來,性甘而溫,透著說不出的高雅尊貴…
當是沉香中的極品。
她試探道:“伽楠?”
少年低笑。
他褪下那串鶯歌綠的伽楠珠串,執起蘇酒的手,輕輕給她纏到腕間。
珠串有些長,在蘇酒纖細的手腕上纏了五六道,才堪堪戴好。
“好妹妹,這可是你哥哥我的全部身家,好好戴著,勿要丟了…”
少年的尾音透著綿綿情意。
呼出的熱氣,叫蘇酒耳朵癢癢。
她摸著伽楠珠,猶豫道:“小哥哥,聽說伽楠有價無市、千金難求,只有皇族才佩戴得起。你是從哪里弄來的,難道,你認識皇族中人?”
“噓…”
少年猩紅的舌尖,漫不經心地舔了舔她嬌.嫩的耳垂。
他的嗓音低啞撩人,“這是秘密。”
“秘密?”
小姑娘不解。
良久不見他回答,她摘下緞帶,書屋中古籍成堆,塵埃亂舞。
四周空留下伽楠的雅香,哪里還有少年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