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國怒瞪了昆安一眼,說道:
“要是個個像你這樣,那我們還當什么警察,索性回家種田得了。
這件事必須得查個水落石出。
況且,死者懷孕的事情早就已經傳遍了整個村子,說不定鄰村都有人知道了,到哪能瞞得下去?
不查出來。
流言蜚語指不定得成啥樣。
回頭派人多盯著知青所里的那些男知青,特別是與洪棉交往密切的那幾個,沒事多問問他們情況。
我懷疑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不是,隊長,你昨天不還懷疑那個莫名其妙突然遷戶口離開的王賀龍嗎?怎么今天就不懷疑了?”
昆安既不氣,也不急,只是好奇張守國的懷疑人怎么突然變了。
明明前兩天一直跟他們說王賀龍的嫌疑很大,不但讓他們去縣城里收集信息,還讓他們私底下找村里人了解情況,怎么突然變卦了?
“我昨天跟他們家那個太婆聊了一會兒,那老人家鎮定的很,神色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只能看出對我的不滿和對我能力的不信任。
一個普通農村老婆子,只要不是間諜,如果她家重孫子真的因為犯了事才離開的話,絕對不至于如此鎮定,所以,應該沒什么問題。
而且,剛剛魏花的話你也聽到了,她說洪棉只有最近這一個月沒有來月事,她們兩人作為舍友,說話的可信度還是蠻高的,所以懷孕時間很有可能就是在兩個月左右。
而兩個月前,或者說三個月之前,王賀龍就已經把戶口遷走,并且參加縣城里的招工考試了,之后的那一段時間里,他一直都在工廠上班,一天都沒耽擱,所以,基本能夠排除嫌疑,還有一點很關鍵的地方,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
那就是在詢問魏花的時候,我們也曾經不小心提到過對王賀龍的懷疑,當時,那魏花明顯小聲嗤笑了一聲,她應該是在笑我們吧…
你說她為什么會發笑?”
張守國一邊解釋著自己改變懷疑人的原因,一邊提點其他人。
提點其他人發現細節問題。
“有嗤笑嗎,隊長,你觀察的還真仔細,我一點都沒有發覺誒。
這個村子里,如果說,誰跟洪棉相處的最多,也對洪棉最了解的話,應該就是那個魏花了,如果隊長你沒看錯的話,那她嗤笑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她覺得王賀龍不可能是嫌疑人,笑我們的方向找錯了。
可是她為什么不跟我們說呢?”
昆安雖然聽出了點意思。
但還有很多地方不明白。
“呵,你讓她說什么?
說她跟王賀龍熟悉的很,王賀龍根本就不是那種人,他們兩個絕對不可能,我知道,還是說什么?
你讓一個女的怎么說這些話?
這樣,你明天把所里面的趙老頭帶過來,算了,你今天就把趙老頭請過來吧,我學的這點微表情和心理變化也只是學了他一點皮毛。
那老家伙當年在中情局工作的地位可不低,你把他請過來,然后帶著他再逐一詢問一下知青所里的知青,想來,用不了多久,真相就大白了,我原本還以為我已經學到了他兩三成的本事,看點小問題很容易就能看出來,現在看來,還是比不上他啊,照我說的去辦吧。”
張守國解釋了一下,又嘆了口氣,就開始吩咐昆安去辦事請人。
最開始,他之所以沒有想著去請趙老頭過來幫忙,主要是他想檢驗一下他最近這些年學到的知識。
可現在看來,某些方面他還沒有學到位啊,終究只得了點皮毛。
“趙老頭,隊長,你這是瞞了我們很多消息啊,得了,我這就去。
這大過年的,好歹先把這案子結了,省得過年都過不安生…”
昆安是認識趙老頭的,但還真從來不知道趙老頭還有那樣的隱藏身份,不過也無所謂了,這年頭誰還能指望破案子升官發財不成。
有的地方都快只識ge委會,不識他們警局了,學再多東西也毫無用武之地,這日子,就這么湊合著過唄,好歹還是吃公家飯的位置。
說完,昆安就匆匆騎著他們警局唯一一輛自行車回去了,然后在天色有些昏暗時,才載著衣著略顯破舊的趙老頭匆匆忙忙的趕回來。
隨即,便再次開始審訊。
不是他們審,是趙老頭審。
審訊這種事,從問話內容到問話語調,乃至于周圍環境都有很大的聯系,只有二愣子才會張口就問你犯沒犯事,這事與你有沒有關系之類的話,那都是要循環漸進的慢慢問的,你先稍微閑聊一會,了解一個人的正常神情變化和微表情變動,之后才能正式開始詢問問題。
不同人的性格和臉上的表情變化都是有差異的,你不能照著書本上的來干,主要還是靠經驗,書本上的知識終究是死知識,得學會靈活運用,這才算真正掌握了知識。
趙老頭到底是老江湖,三下五除二的審訊了一會,審訊到賀斌的時候,就停止了接下來的審訊,轉頭說道:“找到了,應該就是他。
八九成概率應該是他。
可以搜一下他的東西,但不一定能找到,不過你可以問一下那個叫魏花的,她應該知道點情況,只是一直沒說,具體的我剛剛也沒細問,待會你可以讓魏紅再來一趟。
也許,你還可以再問問其他人最近有沒有看到那個叫賀斌的燒東西,或者說最近有沒有變得相對勤勞了些,幫別人做過飯,總之就是詢問他最近幾天的不正常現象。
兩個人相處,不可能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就算距離比較近,沒有什么書信往來,那也應該會有些其他東西的交換,這點仔細查查。
可能是食物,也可能是東西。”
趙姜當年不知幫中情局揪出了多少間諜,如今雖然年紀大了,可是本事卻不會隨著年紀大變小,這種看人的本事,只會越老越精。
除非瞎了或者老年癡呆。
可他顯然還沒到那地步。
“是他嗎?可是我問的時候,他一直說自己跟洪棉不熟啊,而且其他人也都這么說,這也太…”
張守國頗為不解。
兩個人相處,怎么也不可能一直跟地下分子接頭一般的交流吧。
總歸是會有些跡象的。
這些知青都住在一起,沒道理一點都察覺不出來啊,怎么會在他詢問的時候,都說賀斌,對啊,都是說賀斌跟那個女知青不熟…
直到這時,張守國才恍然:
“你是說,他們都在說謊,或者說他們都在幫賀斌,可是為什么?”
“你呀,都說到這份上了,也都理解到這了,接下來還要我說嗎?
家丑不外揚,聽說過沒有。
外國人是敵特分子,所有外國人就都是敵特分子,聽過沒有?
他們要是認了,甚至于這個賀斌要是被抓住了,你覺得村里其他村民會怎么想,會不會聯想到他們之間的關系都不正常,會不會擔心這些知青與自家閨女相處,甚至于會不會不放心這些知青住在村里。
人心難測,人心利己啊!”
趙老頭搖了搖頭,呵笑著。
這種事,其實很尋常,只是有的人辦案經歷少,沒有見過罷了。
過去,哪個村子里出現了有辱村子名聲的事情,不是想辦法遮掩下去,哪個家族出現了可能敗壞自家女子婦德聲望的事情,不是趕緊想辦法弄死,或者直接斷絕關系。
沉塘和浸豬籠可不是說笑的。
而且這時候,光是一個懷疑就有可能讓他們萬劫不復,如此他們就算心里再不滿,那也得幫賀斌做一些遮掩,不希望事情暴露出去。
因為賀斌一個人事小。
連累所有知青的名聲事大。
他們這些知青對于村民而言本來就是外來者,跟這些村民相處起來也很艱難,現在再弄出搞破鞋和未婚先孕這些個爛事兒,回頭跟村民估計更難相處,甚至于那些村民以后還愿不愿意跟他們說話,跟他們交易雞蛋、野菜啥的都成問題。
天意如刀,人言如錐啊。
人言的威力有時候是超過天意的,經常有人說,不要管別人說你什么,你自己做就是了,只要問心無愧就行,可實際上,就算再問心無愧,也少有人抵得過人言如錐。
最后要么遠走他鄉。
要么洗白。
要么可能就得去死。
當然,真正無恥且毫無良心的倒是不用擔心,他們本就不在意。
不過這種人終究是少數。
如果是信息時代也就罷了,時常會有新的消息遮掩過去,多忍忍說不定也就過去了,可是在如今這個一件小事能傳兩三年的時局下。
事情哪那么容易過去。
隔個三五年,七八年,都會有人把這件事提出來說,說當年某某干了什么事兒,教育孩子不要跟那些人一起,不要跟他們說話等等。
“無論如何,事情終歸可能是他做的,哪里能因為可能對他們的名聲有所影響,就不管,就遮掩,這簡直太可笑了,也太不知法了。
這是包庇之罪。
我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了,一群小年輕罷了,嚇一嚇就是了!”
張守國很快反應過來,并且定下了接下來的審訊計劃,直接用賀斌的名字和包庇罪嚇他們,想來應該能嚇住大部分,順利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