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星河說完最后一句話，靠在枯杰的懷里，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腦子清醒了很多，但是，嗓子還啞著，而那個照顧了她一夜的男人，真窩在一旁的沙發上，睡得很不舒服。
或許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枯杰忽然睜開了雙眼，看著她：“醒了？”
任星河撐起身來，帶著些許病氣：“昨晚…我是不是又說了胡話？”
枯杰也撐起身來，望著她：“什么樣的話，算胡話？”
“比如，我很累…堅持不下去了…之類的。”任星河解釋，“我意識不清醒的時候，容易喊這種口號。”
枯杰聞言，輕笑了一聲，蹲在了她的身邊：“在我面前，允許你軟弱。”
“那你不要當真，不管我說堅持不下去也好、想放棄也好，你都不要當真。”
枯杰點點她的鼻尖，點點頭：“不當真。”
昨晚，對于任星河來說，是一場剝離和蛻變。
從任母的影子里，徹底抽離出來。
所以，對于任星河來說，這并非是壞事。
“想繼續睡還是起來吃早飯？”
任星河昨晚過來，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打量枯杰的私人空間，而且，昏睡了一晚，她只覺得渾身酸軟。
“我選擇起床…”
“浴室有新的洗漱用品，全新的，不過有些男性化，你忍忍。”
枯杰扶著她起床，又目送她進了浴室，之后他才下了樓，煮了一鍋白粥。
任星河關上浴室門以后，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因為發燒出了一身汗，她現在看上去憔悴又狼狽，身上的衣服也粘粘的很不舒服，一會還要回家換。
隨后，任星河才開始環視這個男人的浴室，到處都是工業風的痕跡，但是，整潔又干凈，看上去甚至于有些酒店的意味，一看就不常用。
他應該不怎么回家…
任星河猜測得沒錯，因為這個家里幾乎沒什么生活氣息。
很多東西，連標簽都還沒來得及撕。
任星河快速的梳洗以后，下了樓，看到開放式廚房忙碌的身影，在吧臺前坐了下來：“你不怎么回家嗎？”
枯杰正在倒牛奶，聽到詢問，點點頭：“X社有休息室、還有別的落腳處。”
“可不可以…跟我說說你的親人？”
枯杰把熱好的牛奶放在任星河的面前，這才跟著在她的對面坐下：“不知道從何說起，你問吧，你問什么，我答什么。”
“父母？”
枯杰的雙瞳深了一些，也斂起了笑容，對他來說，回憶八歲以前的事情，就跟姜語寧回憶十九歲家破人亡的感受異曲同工，當然，他比姜語寧經歷更多，也更深刻。
任星河看到他神色有異，頓時明白了什么，連忙擺手：“如果是不好的回憶，你不想記起，就不要想了，我也不是很好奇，可以不用知道那么清楚。”
“沒什么不能說的。”枯杰嘴上雖然坦蕩，但是語氣卻不對勁，“我沒有父母，八歲之后，是由大伯資助照顧，讀大學的時候，知道了大伯家里有難，于是拋下學業回了國，入了娛樂圈，建立X社，是為了照顧妹妹。”
“為什么…沒有…？”
“我父親出生名門，但是和大伯比起來，他只能叫做過得去，在大學當教授，后來經過相親，和我母親結婚。剛開始，兩人相敬如賓，日子倒過得去，但在我出生那年，我父親的初戀找到了他，兩人不知道怎么廝混到了一起，還被我母親發現了，我母親那時候正在月子里，一來二去，患上了產后抑郁，差點從醫院的住院部跳下去。”
任星河聽到這，立即抓住了枯杰的手。
“她沒有成功，被我外婆攔下了。但從此以后，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也因為我哭鬧的緣故，她…好幾次想掐死我。”
“但即便是這樣，我父親依舊和他的初戀鬼混，這段家庭關系，也這樣畸形的度過了好幾年。”
任星河的心被枯杰抑揚頓挫的話語緊緊的揪著，而且疼得厲害。
她想到了第一次見到枯杰，第一次和他接觸，他好像對那種家庭倫理狗血劇情天生免疫。
任星河覺得他沒有同情心、甚至于到了冷漠的地步，能夠對著小孩說出那么殘忍現實的話語。
現在想來…
任星河聽不下去了，忽然從椅子上起身，繞去了枯杰的身后，趴在他的背上：“別說了…別說了…我心疼。”
枯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繼續道：
“我媽的病時好時壞，我小時候很怕她受刺激，因為她沒有別的發泄渠道，只能遷怒在我身上，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也就持續到了八歲，我記得那一年，我父親帶著大腹便便的初戀上門找我母親離婚，我母親發瘋一樣的把兩人毒打了一頓，人瘋了，對方孩子也沒了，這個家再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之后，我大伯出面，領走了我，終于把我拉回正常人的軌道。”
這些事，枯杰沒跟任何人說過。
甚至于姜語寧也不完全清楚當年的細節。
童年遭遇，讓他對外界的感知十分麻木，缺少同理心，若非姜志桐用了很多愛拽他回來，他現在說不定是什么變態殺人犯。
多年過去，時過境遷，這些東西雖然不足以再影響他的人生世界觀，但他還是受噩夢困擾。
怨恨和憤怒，也只有在那時候，才會濃烈到無處宣泄的地步。
也幸好，身邊有姜語寧和狗子一群人，雖然鬧鬧嚷嚷，但是，始終拽著他前行。
這瞬間，任星河沒說話，從背后緊緊的環著他：“都過去了，是不是？”
“嗯。”枯杰點點頭，“所以星河，有時候，我很羨慕你，在忍受了那么大的痛苦、遭受了那么多的傷害后，你依然有一個堅定的目標，你會全力以赴去實現，但是我沒有。”
“我妹妹，現在過得很幸福，不再需要我，哪里都不需要我，所以，我很慌，我不停的學東西，不停的轉換身份，但是，我始終沒找到我的價值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