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決定實出晏衡意外,但他的滿足和淡然又讓人無法質疑。
片刻后他點點頭,也沒有再說什么。
李南風曾經跟他說過,李夫人說每個人缺失的東西都不一樣,那么追尋的東西也不一樣。
他與李南風曾經沒能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一個完滿的人生,所以他們為之而努力。
裴寂前十八年是被付諸了任務的十八年,他所求的,便是一段不用再背負任何期望的人生。
他們說話的功夫,公堂里的人已經出來了。
陰謀帶來的陰霾徹底散去,充斥耳腔的都是歡聲笑語。
十月初一李南風十四歲生日這日,李存睿給她辦了個家宴,晏家三兄弟仍舊以李家門生的名義都送了禮物道賀。
十月初五,靖王領軍凱旋,朝廷下旨將趙柯在內的所有亂黨余孽全數問斬。
李家幾位老太爺當年不肯隨李存睿搬回京師,是礙著與晏家這筆“仇”,如今仇恨解開,又在在京任官的兒子兒媳們勸說下,便就有了搬回京師長居的想法。
晏家這邊,四老太爺還是更喜歡鄉下寬敞,仍是打算回鄉,但家中正太平,老太太與長媳婦把里里外外打點得井井有條,他便得以在京師多留些時日。
這幾日便在找養身中的晏衡討論武學,對這個晏家年輕一代里優秀的繼承人也親近了許多。
晏衡近來屢見四老太爺尋他聊天,言語里還傳授了許多沙場應敵的經驗,便有些相信起靖王妃早前所說的是真的,這位老太爺也許并不是那多事之輩。
冬月下旬,晏諶百日宴,晏家四公子正式在人前露面,身后三個牛高馬大的哥哥站了一排,外加個千嬌百媚的大嫂,陣容很是養眼。
同時秦王府迎親的隊伍也到了京師。
裴寂送明慧上了轎后,便領著徐幽他們準備前往瀘州。
鄭王府與周室嫡支本已經隔了有好幾代,裴寂也不存在另存與朝廷對抗的念頭,皇帝便欲遵二王三恪之禮,赦封裴寂為侯,一來是為肯定其功勞,二來也展示展示他的寬仁之心,卻因晏衡轉交過他親書的請辭上表,而對其另眼相看起來。
召其進宮當面問過,最后皇帝亦遵了他的意愿,允其歸鄉安居。另賜良田千畝,再有原先的鄭王府舊邸也摘匾去制賜還給他,并允準其替鄭王府一干亡人修建墳墓,承繼香火。
離京之前因為高貽已經到達京師,便設了席面給他餞行,晏衡作為陪客也在。
明澈原是該隨高貽去秦王府的,但走前那天夜里,他卻帶著包袱,到了裴寂房中。
“慧姐兒終歸是要嫁的,我不是,我曾經發過誓跟隨公子,那么公子去哪,我也去哪兒。”
裴寂最后,也答應了他。
走的時候李家幾位老太爺,以及晏家的四老太爺,并李摯與晏衡都有到城門相送。
送不是為別的,只是幾位老太爺在聽得皇帝下旨允準裴寂替鄭王府修墳,商量過后趕來表示介時修墳之時,也愿出一份心力作出彌補。
過往的仇和恨都不再糾結,活著的人卻可以為此給出一個態度。
裴寂沒有矯情,拱手應了。
李南風一直沒說話,只有在裴寂看過來時沖他笑了笑。
就是笑一笑,而后裴寂就登車啟程了——他傷才大好,顯然只能乘馬車。南邊沒燕京這么冷,那山清水秀之地,過過雞犬相聞的鄉野生活,想必也很適合養傷。
臘月初,晏馳就正式與伍家小姐議婚了,婚期訂在來年五月。
四老太爺年前離鄉,靖王與王妃百般挽留,老爺子卻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早命人收好了行囊,說好晏馳成親的時候再回來,并又給晏衡撂話,等他再來的時候,要考考他用兵作戰的本事。
晏衡雖然有個很擅打仗的父親,但前世沒得過他真傳,這一世倒是父子和睦,但靖王忙于朝事,也沒有多少時間來教他,大多時候命他自己琢磨。
這段時間四老太爺跟他聊到哪兒就解說到哪兒,時常讓他茅塞頓開,受益匪淺,便對這個老頭兒也有了幾分喜愛,送行的時候便把他珍藏的兩壇好酒放他馬車上了。
袁鄴接到國丈回京的時候已經是小年了。
皇帝提前半個月就開始過問此事,一會兒找靖王讓他陪著禮部侍郎帶著儀仗去城外十里迎接,一會兒又找到李存睿,商量要整個什么樣的儀式。緊張之程度堪比當初的冊后大典。
李存睿他們其實沒那么急,人都回來了,還能怎么著?說來說去還不就是想放低姿態,在皇后面前爭取寬大?
先且聽他叨叨了幾日,最后看他沒什么可說的了,才都應下來,按步就班移交給禮部去辦,然后還特地交代李摯拉上袁縝。
袁縝作為宮里與承恩侯府的關系紐帶,皇帝在準備這些的時候,當然是希望皇后的,他自己又不好意思,那就讓袁縝去說。
果不其然,近來朝官尋皇帝議事,皇帝十次倒有六七次是從坤寧宮過來的。
國丈爺小年到京,皇帝派太子在城門下迎接,朝堂上宣旨封國丈承恩公,自然又是一場熱鬧盛事。
這一年看起來盛事就挺多。
元宵節晏衡來接李南風去逛燈市。
倆人先是在李家商量好去蹭何瑜給李摯單做的私房菜,在何瑜舉勺讓李摯嘗湯的時候不打招呼地進門坐下來了,飽飽蹭了一頓飯。
然后又偷摸去相國寺探望成悅,結果被成悅當面拍上了房門,差點鼻子都被拍扁!
原來成悅打從皇帝微服私訪過一回,驚動了方丈之后,他會看相觀星的事兒也暴露了,方丈本來就是個耿直老頭,從前有多疼這個小徒弟,知道后就有多生氣,據說好像是挨了一頓罰。
但是最后又曝出來說傳授他這門手藝的竟然是國丈爺,方丈雖然耿直,但作為國寺的住持,自然只能看在皇帝皇后份上,不再追究。
李南風顯然是猜著了這一步,故而這幾個月一直沒再來過。透過窗戶看到成悅憤怒憂怨的后腦勺,她也有點心虛。
最后她還是以可以帶他去拜見心心念念想再見一面的國丈爺作為賠禮的條件,成悅才帶著白眼把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