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永揚唇:“裴公子這是沒有把握么?”
裴寂道:“先生的友人看上去年紀甚輕,卻確實爽利大方,我想她未免也太高看了小生一些,這八兩銀子的重酬,比縣衙里師爺的俸祿還要高,小生雖然受之,卻心有不安,也不知她是否還有別的什么差遣。”
“你不必忐忑。”洛永道,“我這位小友出自當世數一數二的名門,父兄皆在朝為官,母親是大寧的金枝玉葉。她自己更是有欽賜的封爵。本來這些不該說的,但她既然定下了你,你遲早也會知道,她就是當今太師的掌上明珠,宜鄉郡主的獨女,嘉寧縣君。”
裴寂凝眸:“原來是她?”
“對,”洛永負手微笑:“是她。縣君是太師的掌上明珠,她對公子禮遇,這也是公子的福氣,也定然有她的道理。”
裴寂沉吟:“在下倒未想過那么遠。”
洛永點頭:“那倒也是,公子有真才實學,也不必謀求什么捷徑。只不過地若是機會來臨,公子也不要錯過才是。”
裴寂沉氣,抿唇未語。
洛永抻身又道:“公子不諳庶務,縣君這份差事雖然輕松,但也不可全然不熟,我身邊有兩個管事還算得力,回頭我遣他們過來,我在京這幾日,公子有不解的地方,可以問問他們。”
裴寂起身,深施了一禮。
李南風回府這一路上心思未止。
前世遇見裴寂,是在兩年后的冬天。
竹心庵的檀心法師擅制筆,那會兒李存睿已經過世,李摯也已經出了意外,府里大小事皆是她在打理。她請檀心法師制了兩枝筆,去取的時候在庵里遇到了裴寂。
他也是一襲藍衫,形態從容,目光清和,偏偏手里也拿著檀心的筆。
李南風好奇他何以得到大師的青睞,后來才知道原來他的筆是以詩文換來的。她又問檀心法師要了詩文看過,果然清靈絕塵,但要說無可匹敵也不見得,檀心法師就笑道:但他這是當場作出來的。
當場能作出來的,那當然就不簡單了。
后來李南風又再在庵里再遇過他兩回,一來二去的,就熟了。
再后來李南風就知道了他住哪里,也知道了他的籍貫,他的家世,還有他的喜好…
那時候她正處于逆境,難得有一個不是圈子里的人可以說說話,他們一起讀過書,一起作過畫,為了拐他當自己的上門夫君,李南風還伴他逛過燈市。
當然她并非“強娶”,也曾明明白白跟他說過自己的打算,聽他的意見。最開始他是拒絕的,李南風持之以恒,終于感化了他。
見裴寂的最后一面,是在他租住的小院里,那天他們在一起熬了粥,說好她回去安排一切,到時候派人來通知他,結果后來…
后來,他就被李夫人打發出了京,并且立下永不再回京出現在她面前的誓言。
而那時,距離他期待已久的春闈也不過半個月。
李南風后來派人找過他,但都杳無音信。而不久之后由于靖王生病,朝中有了動蕩,她當時為穩住李家,也已分不出精力。
想到這些,李南風心情就十分復雜,在替李摯避掉了謝瑩那樁孽緣之后,她想過,既然重生能彌補一些遺憾,那么定然也能讓她有機會好好補償裴寂。
只是沒想到這一世竟然會通過洛永而提前見到他,比起他遭受的迫害,區區每月八兩銀子的酬勞,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光如此,這一世她還要讓他順利參加科考,讓他這一身才華擁有用武之地,她才能心安啊!
想到這里她傳來楊琦:“你明日去趟鋪子,帶裴公子去田莊看看。”
晏衡被皇帝傳到宮中,從靖王處得知了審犯的進展,因為需要得到第一手線索,這兩日就暫時在大理寺當陪審。
下衙時靖王和李存睿還有袁鄴他們幾個約著去吃飯去,袁鄴要帶上他,靖王道:“咱們喝酒,小孩子跟著去做甚?”把他給攔住了。
晏衡還懶得去他們跟前當小弟呢,他想起李南風,便趕到李家附近那間酒館,讓人去喊李南風出來。
李南風因為裴寂而陷入回憶,這回憶不但有對裴寂的愧疚,還有對李夫人的寒心,以及對強塞給她的陸銘的遺恨,心情實在算不得好,晏衡來尋她,她拿了把扇子就出來了。
她提裙坐下:“不是沒空嗎?”
晏衡推了茶給她:“再沒空,飯也是要吃的。”
李南風接了茶:“我父親也還沒回來,牢中犯人審得怎么樣?”
晏衡啜了口茶,把情況說了:“我覺得審不出什么猛料來了,除非姜頤肯開口。姜頤當然是不會開口的。那就只能設想敵人的下一步了。
“姜圖既然有可能在京城,他用來解救姜頤的招數,不見得只有劫獄。”
李南風道:“大理寺的內奸都審過了么?”
“已經鎖定了幾個人,正在挖根掘底。”
“如果沒有漏網之魚,那他們能走的渠道就不多了。不過有一點我不太明白,姜圖既然有跟大寧硬杠的膽色,為何他卻不能舍棄他的哥哥,而是要冒這么大風險來救他?
“他不應該是這么不顧大局的一個人。如果是,那前世他們為何那么沉得住氣,一個個都未曾浮出水面?”
晏衡聽這里,眉頭皺起:“你說的也對,這點比較可疑。來大理寺闖天牢,也不一定就是為了救人。”
說完他想了想,喚了管卿進來:“去打聽看看,大理寺出事那時間段,別的衙門可曾發生過什么事?”
“是!”
管卿要走,李南風喚住他,讓店家裝了一壺酒,再有一斤切好的醬牛肉,兩斤饅頭讓他們帶路上吃。
她做這些事,晏衡沒有什么意見,仿佛管卿壓根就是她的侍衛。
他只是拿碗給她盛了碗小米粥,勾了半勺桂花糖進去攪拌均勻,然后推到她面前:“這兩日你出門在外,你母親沒說你什么了吧?”
“沒說了。”李南風拿起勺子:“對了,前日我托洛永給我找到了個打理田莊的管事。”
晏衡給自己盛粥:“那田莊不是都租出去了么?怎么還要找管事?”
“雖說是租出去了,到時候收租什么的,我得有人吧?莊子上有什么事要聯絡,不能讓他們直接到太師府找我吧?難不成我找侍衛去?
“侍衛也得干得了這活呀。再說鋪子這邊,我也得找這么一個人替我行走。”
莊子給了她,那就是她的,晏衡嗯了一聲便不再往下說。
緊吃了幾口粥,他卻催道:“快點吃,趁天色還早,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