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執著紈扇,沒有出聲答應,卻也沒有如先前般強硬。
李南風跟晏衡打架是不好聽,但比起被非禮又好聽不知到哪里去,知道的自然會當是小孩子胡鬧,不知道的,還有那些多事的,傳來傳去對誰的影響大些?
自然是李南風。
尤其李晏兩家絕無可能聯姻,李南風的閨譽被損,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
林夫人提議就此緘口,雖說是有替晏衡開脫之嫌,但也著實是個于兩廂有利的主意。
她端起茶來,道:“這是今年的龍井,臨行前家母給的,夫人嘗嘗。”
林夫人微笑捧茶,嘗了一口,贊道:“香氣沁人,回甘無窮,果然好茶。”
放了杯子,她又道:“夫人必然是擅品茶之人,王府里我倒還藏有幾盒雀舌,改天拿給夫人嘗嘗。”
“我不過是附庸風雅,哪里談得上擅茶?夫人留著自己品嘗吧。”李夫人道,“藍姐兒被扯裙的事情,即便對外緘口,你我兩廂坐下來,也不能當作不曾發生。
“她無緣無故被阻了行程,得虧膽子大,沒嚇著,還知道下車來關心令郎,結果卻遭冒犯。
“攤上這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也說不上誰是誰非了。
“好在我們老爺和王爺都是在人前還說得上話的,夫人你何不也索性將這件事移交給王爺定奪?”
林夫人到此時才算是領教到李夫人的強硬,合著她這已是軟硬不吃?
也無辦法。想想來前靖王的打算,也只好微笑起身:“那我就不打擾夫人歇息,改日再拜訪。”
“不忙。”李夫人拿起那幾盒燕窩,“我近來因水土之故,易感風寒,不耐用滋補之物,夫人拿回去吧。”
“這…”
“金瓶,代我幫林夫人掌燈。”
梧桐回到房里,迅速趴到李南風耳邊把覷見的一切給說了。
李南風倒不意外李夫人的態度,要是有這么好說話,她又何至于在她手下一刻也呆不下去?
“姑娘,奴婢覺得,太太雖然嚴厲,但還是很護著姑娘的。”
梧桐囁嚅著說。
李南風瞅了她一眼,沒有反駁,但也沒有往心里去。
她在想著林夫人,聽梧桐的描述,這位林夫人也不似是毫無城府的樣子,不知為何前世竟任由晏崇瑛給決定了后半生?
更讓人不解的是,晏衡那家伙碰個瓷都引來一府眾星捧月,按說跟沈夫人母子比起來,他在王府的勢力不會弱。
關鍵是他能猜到管家晏崇瑛把兇手藏在侍衛里,那就說明他腦子也還中用,他怎么就任憑他爹把他母親給送走了呢?
前世并不覺得,眼下見到了人,她卻覺得王府這件家事有點超乎她想象。
而看林夫人的樣子,大約是壓根沒想過她不久之后會迎來這么個結局。
那么,既然自己已經預見到了,站在同為女子的立場上,到底要不要稍稍地提醒她一下呢?
…算了,她與晏衡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憑啥便宜他?
她仰脖喝了口水,看到桌上抄了一沓的經文,心又一點點化軟。
好歹是個為國立過功的奇女子…晏衡是該死,但他母親又沒得罪過她,就算看在她當年救下過那么多兵將的份上——李存睿在外十幾年,八成也曾經得過她照拂的——她也沒道理見死不救吧?
被男人坑了的女人都挺可憐的——同病相憐,罷了,她就慈悲為懷,當回活菩薩,回頭等找個合適的機會,就去提醒提醒她。
金瓶送走林夫人后走回來,說道:“這位林夫人倒是通情達理,看著也溫柔和善。”
李夫人道:“本就是他們理虧,如何能不通情達理?”
金瓶頓住,隨后垂首:“太太目光如炬。”
晏衡怎么撞上馬蹄的,又是怎么扯上李南風裙子使她暴怒的,她當時在場,心里有數這也不稀奇。
可李夫人并未在現場,且之前還為此斥罵李南風來著,她又是什么時候辨查出來的呢?合著她竟是什么都知道?
她想到被關了禁閉抄經的可憐巴巴的李南風,賠笑又道:“太太既是知道,何苦還責罰姑娘呢?
“先前奴婢去看了看,姑娘寫字寫的手都抖了,怪可憐的。天也黑透了,要不,先傳姑娘歇會兒,喝口湯再說罷。”
“這是兩碼事。”
李夫人理著衣袖,淡淡說道。隨后又交代道:“該寫的字一個都不許漏,回頭我要檢查。再告訴她,讓她少跟靖王府的人摻和。
“聽說那位沈夫人不日就要到了,那位早前左請右請不出來,這回反倒肯來了,八成是為著兩個兒子來的。
“我看這位林夫人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主兒,到時王府指不定鬧出什么風波,別讓藍姐兒惹是非上身。”
金瓶疑惑:“那是晏家家事,姑娘再淘氣也不至于插手其中,如何會引禍上身呢?”
“那可難說。”李夫人側首,“原本是不相干,今日他們倆打了這一架,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混水摸魚?”
金瓶微怔。
“眼下王府正妃之位沒定,世子之位也沒定,兩廂加起來三個兒子,總不至于個個都金錢權力如糞土。如是這般,沈夫人也就不會再帶著兒子進京了。”
李夫人起身走到洗臉架前,潑水先澆在兩手上,漫聲道:“晏衡與藍姐兒有矛盾,壓下來則還好,若壓不下來,那就有可能演化成林夫人母子與李家的矛盾。
“李家雖不懼,但也沒必要被夾在中間當話題。”
金瓶遞帕子給她:“那夫人方才對林夫人…”
“他們怎么著跟我有什么相干?該硬氣的我自然得硬氣。”
李夫人瞅了眼她說。
金瓶著人換水來洗臉,嘆氣又道:“說來說去,還是咱們老爺好,就沒這么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李夫人緊抿的唇角微微揚起來:“他呀,除了太過驕縱藍姐兒,其余什么都好。”
金瓶跟著笑:“老爺這樣地疼姑娘,也是太太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