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聽見謝小玉如是說,更覺得內心傷懷,紅著眼睛勸道:“小姐別傷心,許殿下見了小姐,心一寬就好了呢?”
沒人看得見謝小玉冪離之下的神色,她不過是依舊安靜坐著,不動不搖,許久才“嗯”了一聲。
眾人就這般各有愁腸百結地到了京郊,虞嫣名下的那處莊園。
作為陛下最為寵愛的公主,虞嫣名下的這處園子非但占地甚廣,而且依山傍水,一年四季景致不同,而其中亭臺樓閣之建造,正殿是全然搬了虞嫣宮中所住的壽陽宮,而花園則全是縮小些的御花園,是虞嫣極愛的地方。
尤其是每年夏天的時候,虞嫣都要來此避暑乘涼一段日子,并經常約了京中各家貴女來此玩樂,謝小玉更是此間常客。
只是,今次謝小玉也是頭回在正月十五日來到莊園,皇室之所,一年四季有人打理,便是冬天也不至于蕭索,但今時不同往日,門外守衛個個蒙著臉,大門也是緊閉,是以從外面向莊子里看,冷寂之余,還藏了幾分肅殺之氣。
門外的守衛見是淮陽侯府的馬車來了,車簾打開之后下來了三個女子,態度很是客氣。
謝小玉將冪離輕輕掀開,認得守衛是羽林衛,嘆了一聲后,放下冪離,碧桃則道:“我家小姐是來探望殿下的,還請守軍大人開門。”
守衛們互視一眼,其中一人開口道:“大小姐可知如今進去了,一時怕是出不來了。”
冪離之下的人點點頭,沒言語。
守衛見狀,這才將大門緩緩推開,待三人進去之后,便又將厚重的大門徐徐關上。
如是一隔,宛如生死斷在了大門兩邊。
碧桃回頭看了一眼大門,心下愴然,扶著謝小玉往里走,趙囡兒則跟在后面,亦是垂首唏噓。
謝小玉自然不需要人領,便自行到了正殿處,就見春實正在指揮著幾個女官們在院中掛燈,見是謝小玉和趙囡兒來了,忙屈膝道:
“謝大小姐安,趙姑娘安,殿下在里面等著呢。”
謝小玉的目光隔著冪離掃過眾人,只見人人臉上都有難過之色,還有生死難料的惴惴,以至于連那掛著的花燈,都不能添一二喜色。
她收回目光,依舊不曾多言,只等著春實開了屋門,便抬步邁了進去。
正殿里雖然暖和,但因著沒人,是以看著只覺冷清,繞過屏風后,就見虞嫣披散著頭發,額上還貼了兩個膏藥,倚在榻上做西子捧心狀,見她們進來了,還用力咳了兩聲,孱弱道:“玉兒,我病了。”
…是挺像的。
沒人看得見冪離之下謝小玉的神色,也只有謝小玉自己才知道,此時自己的內心,著實有些繃不住了。
她也沒想到,慶陽公主說一聲演戲,還真是…像極了呢!
她心中如是想著,疾步走過去,面上表情雖然未變,但從晃晃悠悠的身形看,可見是真的擔憂了——其實是因為她本就不好有大的情緒波動,所以略有些支撐不住——握著虞嫣的手坐在床側,關切之情,貫穿著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微惶恐的顫抖。
“殿下如今可覺得好些?小姐很擔心呢。”碧桃的眼睛紅紅的,強撐著笑容,替謝小玉問。
“怕是都成癆病了,今年的燈展也看不了了。”虞嫣可憐兮兮地說,語調都變得有些奇怪,也是強作歡顏,“只是,謝你來看我,我如今移出來,精神卻覺得好些了。”
…說自己得了癆病,這就不必了吧。謝小玉心中想著,覺得不吉利,吁嘆一聲,拍拍她的手背,示意讓她寬心。
此時,門又開了,春實端了藥進來,輕聲道:“殿下,該吃藥了。”
謝小玉見狀,親自接在手里,要喂虞嫣吃下。
只是誰都沒有留意,在春實進屋的瞬間,一道橙色的煙霧,蕩然入屋,落在了屏風之側的角落里。
謝小玉沒有任何的其他反應,只體貼地喂虞嫣吃藥,一勺一勺地,很是耐心。
可是虞嫣不過喝了幾口,便猛烈地一陣咳嗽,春實忙以手帕接了,卻見是有血混雜在痰間。
春實想要藏著,卻被虞嫣一眼看見,頓時面有灰敗之色,推謝小玉道:“玉兒,我讓人在旁邊的廂房給你們安置了,你們且過去吧。”
謝小玉卻并不肯走,而是回頭揭起冪離,看了碧桃一眼。
碧桃見狀,立刻應是,對趙囡兒與春實道:“還請春實大人,帶表小姐與我去安置吧,讓小姐與殿下待會兒吧。”
春實略一猶豫,這才應是,趙囡兒有些舍不下謝小玉,紅著眼睛又看了虞嫣一眼,見她對自己笑了笑,便抹著淚,跟著春實出了房間。
房門再度關上,屋中只剩了兩個平時關系便極好,千尊萬貴的小姑娘,執手相顧無言。
看著怪可憐的。
屏風之側,著橙衣的柔兆緩步走了出來,手中轉著匕首,站在了謝小玉的身后。
虞嫣甚至沒有聽見任何聲音,猛地一抬頭見一個陌生人忽然站在那兒的時候,瞳孔猛地一縮,發出了一聲驚叫。
幾乎是同一瞬間,謝小玉也覺察到了身后似乎有人,猛地回過頭,就看見那天的刺客,此刻站在自己背后,只有寸余距離。
柔兆笑盈盈的,甚至沒給謝小玉反應的時機,已經手起刀落,刺穿了她的身體。
白色的冪離,瞬間便被鮮血染紅了。
虞嫣嗓子里喊出來的叫聲,已經不像是人類了。
“呵,原來謝大小姐,很好殺嘛。”柔兆輕嘆一聲,吐出一口氣來,“只要快一些,便可以了。”
她說著,再次將刀拔出來,此時目光已經落在了虞嫣的身上,而刀子,再次刺穿了謝小玉的身體。
虞嫣呆愣在榻上,看著謝小玉在自己面前緩緩倒下,叫喊被卡在了喉嚨里,只剩下呆滯。
世上最幸運之人,受到驚嚇之后的第一滴血。
染血的匕首被柔兆一揮,便消失在了虛空之中,手中再得一把刀,湊近了虞嫣:“殿下,你讓我找得,好苦呀。”
說罷,手起,刀落,在虞嫣的脖頸邊,輕輕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