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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長安試新池

  謝三郎斷定安祿山要造反!

  以一種篤定的姿態,居高臨下地質問嚴莊。

  嚴莊,作為幽州掌書記,安祿山的左膀右臂,整個幽州的“智囊”,面對謝直的問話,一震,隨即略略沉吟之后,竟然緩緩挺起了胸膛,再也不復剛才被逼得退無可退不得不耍賴皮的唯唯諾諾,終究拿出一副頂級謀士的傲然。

  “汜水侯所說不錯,如今,正是東平王安祿山最好的造反時機!”

  見他如此表態,淮南進奏院的二堂之上,除了謝三郎依舊面無表情之外,其他人猛然一震,這是…承認了!?安祿山,果然要反!?

  嚴莊不顧其他人的反應,直面謝三郎,說道:

  “不過,剛才汜水侯關于東平王必然謀反的原因,說得卻并不全面…”

  “哦?”謝直倒是來了興趣。

  他既然認定了安祿山要在近期之內謀反,嚴莊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根本不會動搖他的想法,說句不好聽的,剛才之所以說這么多,不過是給自己明確一下思路而已,即便嚴莊當場承認,也不過是一個佐證而已,有、沒有,都行。

  現在,嚴莊也不知道是被全部看透了謀劃,還是意識到自己難以改變謝三郎的想法,不再死不認賬,謀求為安祿山“拖延時間”,倒是開始鋒芒畢露地顯示他頂級謀士的鋒芒,卻是能讓謝三郎另眼相看。

  “怎么個不全面?嚴夫子,說說…”

  “如果說我家東平王如今已經兵敗塞外,回到幽州之后不得不反,究其根本原因,不僅僅因為太子…”

  嚴莊說著,雙眼直視大名鼎鼎的謝三郎,一字一頓地說道:

  “還因為你,汜水侯,謝三郎!”

  謝直聽了,猛然一愣,隨即啞然失笑。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還真是這么一個道理…

  開元二十三年,安祿山兵敗塞外,回到邊關之后,被當時的幽州節帥送回洛陽受審,謝三郎當時還僅僅是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聽聞了安祿山前來洛陽受審,夜闖城關,獨闖相府,三堂會審,炮轟金殿,咬著牙把安祿山喪軍辱國一案辦成了鐵案。

  當他身在長安聽到安祿山被天子赦免之后,不顧剛剛經歷了刺殺驚魂未定,也不顧剛剛評定劉志誠叛亂正該坐鎮長安穩定局勢,帶著謝家部曲和八十名金吾衛,八天狂奔八百里,一破劉普會別業庭院,二闖天子和謝家老爺子聯手設下的“封賞”,終于在白馬渡追上了安祿山,連出三刀,就要把安祿山砍死在黃河之畔!

  現在,他乃是天下鹽鐵使、大唐海疆防御使、淮南節度使,坐擁淮南鐵軍和揚州艦隊,仰仗著每年“萬萬貫”的威勢,在金鑾殿上大殺四方,定罪王鉷兄弟,罷相李林甫,推薦嚴挺之入相政事堂,就連天子李老三也不能制!

  堪稱權勢滔天!

  如果,這樣的謝三郎,再碰上同樣兵敗塞外安祿山,會放過他嗎?

  在天寶十一載,如果安祿山膽敢脫離了幽州前來長安受審,恐怕都不用謝三郎親自出手,朝堂之上的“聰明人”都會跳起來,一人給安祿山三刀才是!

  如果說太子是他安祿山活命的障礙,那也不過是長遠之后的威脅,謝三郎,才是他眼前最直接的威脅!

  想活命!?

  不造反,過得了謝三郎這一關嗎!?

  “這么說…也對!”

  謝直頓時無限感慨,這么說來的話,安祿山不得不反,卻是因為自己…嗎?

  不過,現在終究不是感慨這個的時候,謝直于極短時間內一個恍惚,便收束了心神,重新審視面前的嚴莊嚴夫子,開口說道:

  “行吧,不管安祿山是因為什么,總之,他要造反了就對了…

  還有…

  謝某一直沒想明白,安祿山雖然不得不反,但是,他造反所用的兵力,是從何而來?”

  嚴莊聞言,不由得哈哈大笑,也有你謝三郎想不明白的事兒?

  “汜水侯,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天寶十一載,四月初一,長安城還沉浸在謝三郎在大朝會上大殺四方的震撼之中,汜水侯謝三郎,再一次突破了他們想象的極限…

  夤夜入宮!

  此舉,再次震撼了長安城中的所有人!

  第二天,也就是天寶十一載的四月初二,朝廷遣使出京,直奔幽州。

  帶隊前往幽州之人,乃是司勛郎中,裴士淹。

  此次出京理由,很是直白,以塞外大戰,勝敗將出,兵部司勛郎中按規定要給有功將士認定功績,為了讓此戰有功將士早日加官進爵,朝廷派遣司勛郎紅提前前往幽州,現場辦公。

  對外宣稱雖是如此,裴士淹前往幽州,卻一路快馬加鞭,曉行夜住,星夜奔馳。

  出京時率領隨從六十余人人,直到四月十三抵達幽州的時候,裴郎中身邊隨從只剩區區九人,其余之人,或受傷,或落馬,或水土不服、一病不起,還有沿途驛站提供不了足量馬匹的情況,請裴郎中稍待半個時辰,裴士淹卻也根本不同意,絲毫不猶豫,直接將無馬隨從扔在沿途,自己率領有馬之人,直奔幽州。

  就這樣,等一行人到了幽州首府范陽,裴士淹卻急不起來了。

  入城之時就收到消息,安祿山已經領兵回朝!

  裴士淹大驚之下趕緊請見,安祿山卻避而不見。

  理由,作戰負傷,閉門養傷!

  裴士淹以兵部司勛郎中的身份,又懷抱著天子圣旨,愣是不得相見。

  無奈之下,只得自己在范陽等待安祿山“養傷”,同時派人回京報信。

  消息,于四月二十二抵達長安,

  天子一聽,臉色大變。

  安祿山奉命出塞作戰,是贏是輸還是戰平,無論哪一種結果,都應該第一時間上報朝廷,現在他打完仗了,而且人都已經回到了幽州首府范陽城,卻絲毫沒有上報消息的意思,這要不是朝廷遣使前往范陽,恐怕現在還不知道情況呢…

  可笑四月初一的時候,幽州河東進奏院留守、安祿山的嫡長子,安慶宗,還宣稱接到了安祿山的一封私信,并以此為基礎,奏請朝廷出隴右兵,與其一同合圍契丹王賬…

  這是幾個意思?

  當日謝三郎再次入宮。

  天色將晚時,謝三郎才離開宮城,與他一同出宮的,還有一位宦官,輔琳。

  宦官輔琳在皇城門口,與汜水侯謝三郎拱手作別之后,率領隨從一路打馬直奔幽州。

  相同的路程,相同的速度,相同的行事風格,只求快、不求全,隨從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扔在路上,同樣十三天天,抵達幽州。

  賜婚!

  天子有令,以檢校兵部尚書,幽州河東節度使,東平郡王安祿山,出塞作戰,勞苦功高,旨皇室女榮義郡主,婚安祿山嫡長子,時任太仆卿的安慶宗。

  除此之外,請,安祿山前往西京長安參加婚禮。

  時間,定在天寶十一載,五月初十。

  安祿山同樣以傷重為避而不見。

  輔琳懷抱圣旨,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去找滯留幽州的兵部司勛郎中裴士淹問計。

  裴士淹也沒轍呀,他坐困幽州范陽府足足二十余天,依舊沒有見到東平郡王安祿山,每天求見,每天都被相同的理由打發回來——安祿山身受重傷,身體不適,不見!

  裴士淹裴郎中那也是兵部的四品官員,這也就是到了幽州,如果在長安城的話,國朝用兵評定功過,哪一名將士的功績不都得從他的手上過一遍,雖說司勛郎中這個職位不像兵部本司郎中一樣掌管將領調動,但是在大唐軍中,也是舉足輕重的存在,什么時候被投軍的將士如此輕慢過?

  但是,在幽州,在安祿山面前,還就是沒轍,只能焦急等待,無計可施。

  不過,裴郎中在范陽這二十多天也不是白待著的,在輔琳抵達幽州之前,他打探到了一個消息。

  安祿山出賽作戰,“據聞”大勝而歸,突襲契丹王賬,得寶馬良駒三千匹。

  東平郡王雖然有傷在身、不良于行,不能在第一時間趕回西京長安獻俘,但是他依舊心系朝廷,決定將這三千匹寶馬良駒晉縣給天子。

  在裴士淹抵達幽州范陽府十余天之后,安祿山派人進獻寶馬三千匹,考慮到這些寶馬良駒都一直生活在塞外,怕它們不適應中原以及關中的氣候,特意給每匹馬配了馬夫二人,并派遣胡將二十二人一路護送前往長安城。

  輔琳一聽,頓時大驚失色。

  裴士淹趕緊安撫,這個消息他得到的比較及時,在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時間就派人回朝報告了,想必現在天子已經得到了消息,早有準備之下,必然有專門的應對。

  輔琳聽了,這才勉強安心。

  裴士淹說的沒錯,在輔琳知道消息大驚失色的同時,長安城中故宮城之內,李老三也正好聽到這個消息,頓時驚駭莫名。

  寶馬良駒三千匹,各配馬夫二人,這就是足足六千人!

  在大唐,三千精兵,足以成軍,天子十二衛駐守長安城,每一個“衛”,也不過是三千之數!

  也就是說,安祿山這一次進獻戰馬,等于派了兩個“軍”的兵力前來長安城…

  一旦有人圖謀不軌…

  三千馬夫,翻身上馬就是三千鐵騎,剩下的三千“馬夫”,提起刀槍就能成步卒一軍!

  這個兵力,足以在大唐腹地之內橫行!

  至于基層組織,安祿山都已經安排好了,胡將二十二人…

  這是要干什么!?

  李老三驚駭之余,直接下令,去請汜水侯!

  天寶十一載的四月二十四,謝三郎,第三次進宮城!

  出宮時候,又帶著一名宦官出來。

  同樣皇城門外拱手作別,同樣一路狂奔向幽州,同樣為了求快,不顧隨從的掉隊,同樣十三天抵達…

  不同的是,這位名叫馮神威的宦官,手中沒有圣旨,就是帶來了天子李老三的一句傳話。

  在范陽府焦急等待的裴士淹和輔琳不由得面面相覷,不知道這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出乎所有人意料,安祿山聽到消息之后,竟然傳令相見。

  三人大喜,前往幽州節度使府。

  安祿山面色紅潤,中氣十足,見欽差不拜,見司勛郎中不拜,見中使不拜,只跌坐在胡床之上,見到三人之后,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話——天子有何傳言?

  無禮!

  三人敢怒不敢言,只有馮神威上前一步,給出了天子傳話——

  “東平王前往塞外作戰,勞苦功高…聽人說重傷在身,必是在草原之上受了塞北寒氣…

  據聞,溫泉,最是能拔出人身寒氣…

  朕,于華清池新造一池…請東平王前往長安試新池,保你長命百歲…”

  裴士淹兩人都蒙了,什么玩意兒這是!?安祿山派了六千兵馬前往長安,朝廷這邊不說如何應對,李老三你沒事在華清池造溫泉池子玩!?還派中官狂奔十三天前來幽州,就是為了請安祿山“長安試新池”!?這特么都哪跟哪啊!?

  卻不料…

  安祿山聽了傳話之后,久久無言,神色還頗為激動,良久之后才緩緩平靜了下來,突然開口,

  “天子身體如何?”

  又是無禮!

  天子身體狀況,豈是人臣可以探究的!?

  馮神威卻不敢不答。

  “天子身體上佳,用膳休息,皆如以往,只不過,尤其思念東平王,不免神色抑郁…

  還請東平王早日進京,以解天子相思之苦,也可早日在長安新池之中拔除寒氣…

  也能成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

  安祿山聽了之后,不置可否,沉吟半晌之后擺擺手,把三人轟出了幽州節度使府,任憑三人如何求見,再也不見!

  消息傳回長安,已到了五月初十。

  天子聽了消息,如同安祿山一般,久久無言沉吟不語,神色激動,歷經良久才緩緩平復,最后一聲浩然長嘆,仿佛要將所有一切的幻想,全部排出腦海,正式地開始面對現實…

  “請汜水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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