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破空,直襲邢縡!
卻說邢縡,正帶著麾下的一群江湖好手,在金吾衛的鋒線之上往來拼殺,突然聽得耳邊惡風不善,卻也并不慌張,請抬左臂,護住面頰。
他本就是王銲造反隊伍中有限的幾個披甲人,周身上下全被魚鱗細甲包裹得嚴嚴實實,只要護住了面頰,周身上下再也無一破綻。
果然。
“當!”
羽箭正中左臂臂甲。
這也就是金吾衛的射手乃是精挑細選的精銳,這一次施放羽箭更是含恨出手,這才勉強射透了邢縡的臂甲,如果是一般的軍中射手,能不能一箭射透了邢縡的魚鱗甲還是個問題呢。
即便如此,邢縡也勃然大怒。
猛然甩頭,一眼就看到了坊墻之上的弓箭手。
冷哼一聲,一言不發,“噌噌噌”連退三步,隨即一聲怒吼,猛然向前,兩步垮定,揮動手臂…
手中長矛,竟然讓他當做投槍一般扔了出來。
“呼!”
破空之聲大作,直奔坊墻之上的弓箭手!
金吾衛弓箭手頓時大驚,他萬萬也沒有想到,邢縡竟然如此兇悍!
說時遲,那時快!
還沒等金吾衛弓箭手驚駭過去呢,長矛已經到了眼前,弓箭手無奈,只得拼盡全力躲避。
不躲沒辦法啊…
雙方距離也就十余丈左右,在這個距離上,弓箭的威力固然不小,投槍的威力更大,別說金吾衛弓箭手為了上墻方便,在下面就脫下了甲胄,就算是他甲胄俱全,也不敢直面投槍啊…
不過,他卻忘了,如今,他正站在坊墻之上…
就算長安城坊市的分隔墻都是按照城墻的規制修起來的,但是寬度也有限,左右不過兩尺而已…
一躲。
腳下踩空。
“啊…”
一聲驚呼就掉到坊市里面去了。
“呼!”
也是這哥們命大,邢縡投出的長矛,貼著他的頭皮飛了過去,雖然嚇了他一身冷汗,卻也總算撿回來一條性命。
不過,他這種情況,落在別人的眼中,卻不是他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了這一手“投槍”,而是被邢縡一記“投槍”刺下了坊墻!
王銲那邊的造反隊伍,頓時爆發出一陣響徹天際的喝彩,尤其是剛才那幫長安城中的混子,喝彩之聲更是撕心裂肺一般,眼看著能夠給他們造成殺傷的弓箭手,在邢縡面前,如果沒上過戰場的孩子一樣,不但偷襲不成,還被邢縡順手反殺,怎么能夠讓他們不興奮?說實話,這一陣喝彩,不同于剛才那種起哄,倒是多了一絲絲真誠的味道…
反觀金吾衛,卻都相顧駭然。
邢縡卻不管雙方不同的反應,信手一揮,自有身邊的手下再次遞上長矛。
連退三步。
吐氣開聲。
奮力一投!
“呼…”
再次射向另外一名已經登上坊墻的金吾衛弓箭手!
這名弓箭手早有準備,俯身躲避,卻也因為坊墻之上空間有限,躲避開來之后,也難以張弓搭箭了。
邢縡不以為甚,并不追求投槍殺人,再次抄起一根長矛,第三次投射而出,直奔另外一名金吾衛的弓箭手。
這名弓箭手卻就沒有前面兩位袍澤那么好的運氣了,他剛剛是擠到坊墻腳下,脫去身上的甲胄,在一眾金吾衛的幫助下,剛剛登上了坊墻,手持長弓,還沒有來得及抽箭在手,邢縡的投槍就已經到了眼前…
“啊…”
一聲慘叫,長矛正中胸膛…
刺穿!
金吾衛弓箭手,當場斃命!
自從劉朗將下令“弓箭手上墻”以來,已經有了二十多名金吾衛的弓箭手,陸陸續續地登上了坊墻,除了第一名弓箭手一件射殺了造反隊伍之中的一名“混子”之外,其他的金吾衛弓箭手,還沒有來得及張弓搭箭…
現如今,邢縡一人,利用手上源源不斷的“投槍”,竟然壓制得這二十多名弓箭手只能趴在左右兩邊的坊墻之上,一時之間,居然不敢再張弓搭箭。
至于擁擠在坊墻中間的剩余金吾衛弓箭手,一時之間也有點進隊兩難。
“上墻”倒是不難,但是誰能保證在“上墻”的過程之中,邢縡不會激射投槍?沒看見剛才那位袍澤是怎么死的嗎?即便他成功地登上了坊墻,立足未穩之際,被邢縡抓到了機會,一柄長矛投過來,直接命喪當場!
戰場拼殺,金吾衛自然不怕,但是,如今的情形,如同送死…
這誰還去?
“怎么辦!?”
楊國忠一見邢縡一人一矛竟然壓制住墻上的所有金吾衛弓箭手,不由得大急,對身邊的劉朗將追問道。
劉朗將:“…”
不是沒話說,而是能說的太多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怎么辦!?
這他么的有啥可怎么辦的?!
邢縡固然強橫,一人一矛壓制住了二十多名金吾衛的弓箭手,但是放過來說,為什么不是二十名金吾衛,已經成功地牽制住了邢縡!?
沒看見邢縡一直拎著長矛盯著墻頭,都沒有精力帶著麾下好手往來沖殺了嗎?
金吾衛又他么不全是廢物,剛才只不過是猝不及防地被邢縡突破了防線,這才喪亡慘重之余連連后退。
現在邢縡被弓箭手牽制,鋒線之上金吾衛已然重整旗鼓,時間都不用長了,只要再有一會,金吾衛的戰線再次成型,就能徹底穩住陣腳!
到了那時候,就算邢縡依舊能夠帶著一群好手往來沖殺,也斷然不可能再輕易地突破金吾衛的防線,至少,也不可能再依仗一己之力打得五百金吾衛連連后退。
說白了,別看邢縡手持長矛投槍、壓制墻頭弓箭手,看似威風凜凜,其實,已然將戰場之上的戰略主動權相讓!
怎么辦!?
還用說什么怎么辦嗎?
穩穩當當地繼續推進,等到后援的金吾衛弓箭手到位,就是五百金吾衛反擊之時!
劉朗將看著滿臉焦急的楊國忠,真是心累,這些東西,涉及到了戰場之上的方方面面,要想對著不通軍務的楊國忠說明白,還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辦得了的…
可是,在戰場之上,哪里有那閑工夫!?
說實話,這位金吾衛的劉朗將也有點生氣。
別看他在金吾衛中以“老成沉穩”著稱,但是投軍多年,自有其根底和硬氣,現在看著楊國忠,尤其不順眼…
不同軍務也就算了,別瞎指揮行不行!?
剛來的時候,要不是你楊國忠下令全軍沖鋒,哪里會陷入剛才那種被動的局面之中!?
現在好了,不管是掉弓箭手前來支援,還是命令現有弓箭手上墻,都是劉朗將他一力推動。
且不說弓箭手前來支援一事的效果如何,只說現有弓箭手上墻,即便沒有對王銲身后的造反隊伍形成有效殺傷,卻也牢牢牽制住了邢縡,總算是把戰場之上的主動權搶了回來。
這是功,不是過!
怎么到了楊國忠這里,一臉焦急,還敢問一句“怎么辦”!?
說實話,有兩個字,已經頂到了劉朗將的嗓子眼了,即便考慮到楊國忠身后的楊貴妃,劉朗將也有一種不吐不快的沖動!
結果,眼看著劉朗將馬上就要憋不住這兩個字的時候,身后突然卻傳來了一個聲音,替他把這兩個字喊了出來。
“廢物!”
劉朗將激動壞了,這是誰啊,竟然跟我想到一塊了!
楊國忠卻早已勃然大怒!
他剛才問了一句“怎么辦”之后,發現劉朗將以及一眾金吾衛的將校都沉吟不語,還有好多將校看待他的眼神都透著鄙夷,就已經知道自己又一次說錯話了。
說實話,楊國忠正想著如何化解一句“為什么”帶來的尷尬呢,竟然被人當面罵了一句,廢物。
怒了!
惱,羞,故而,成怒!
猛然回頭,一臉怒色,一定要認識認識是誰這么不給臉!
既然你做初一,就不要怪我楊國忠做十五,總有一天,我也得讓你知道知道“枕頭風”的威力!看看我老楊家是不是都是廢物!
卻不想,回頭之后,認清來人,一臉怒色,迅速變成驚愕。
謝三郎!
“你怎么來了!?”
楊國忠頓時失語,一句話,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謝直一聲冷哼,沉默無言,懶得搭理他。
原來,在楊國忠請令出兵平叛之后,金殿之上的大朝會也開不下去了。
都有人在長安城里面造反了,不管規模大小、影響大小,這好歹也是造反吧,滿朝文武也的多多少少給“造反”這兩個字一點尊重不是?
而且李老三這個大朝會的實際主持人,現在也沒心思組織什么會議,就做在龍椅之上閉目養神。
又機靈的官員,偷偷抬眼望去,別的還好,李老三的手卻僅僅抓著龍椅的扶手,指節泛白、青筋暴跳…
看來天子如今的心情,也沒有像他表現出來的那么平靜…
想想也是,在滿朝文武之中最信重的王鉷,被人狀告親弟弟謀反,派王鉷去處理,處理來處理去,王鉷不但提前向弟弟通風報信,還“處理”出來一個造反的結果…這事兒,擱到誰身上,都不能高興了…
天子這一沉默,滿朝文武也不得不把嘴閉上了,得,等等平亂的結果吧…
平了,要審問謀反之人…
敗了,要繼續派出隊伍去平亂…
真要是說起來,事情也不算少,既然沒人說話,不如現在就閉目養神、暫時休整一下,一會還得忙呢…
當然,還有些精力旺盛的官員,偷眼看了天子,還不過癮,最后竟然把目光投向了謝三郎。
這個也正常,畢竟在今天的大朝會上,謝三郎的表現實在是太強橫了,說句不好聽的,這一場大朝會,仿佛就是給他一個人開的,凈看他表演了…
除此之外,最關鍵的,王銲反了,卻是因為任老道出首狀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謝三郎和任海川任老道之間那不清不楚的關系,如此說來,王銲的謀反,是不是他謝三郎“逼”反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謝三郎就和這件事的牽扯,太深了…
當然,也有不少官員沒想明白,到了最后出兵平叛的時候,謝三郎為啥沒有動作,倒是讓楊國忠那廝拔得頭籌,這不可惜了嘛…
其實,他們并不知道,謝三郎一聽王銲謀反,卻陷入了深思,就是因為他覺得這件事情,恐怕沒有那么簡單,想得太投入,所以才一時之間沒有開口。
好在,謝直終于想明白了。
“啟稟陛下,臣,汜水謝直,授命肅清長安地面,今日卻有人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韙犯上作亂…
臣不才,愿帶兵平叛!”
一句話出口,全場寂靜。
別說滿朝文武了,就是李老三都一愣,剛才問你的時候你不說話,現在又要主動請纓,早干嘛去了!?
“啟稟陛下,臣不才,曾經聽說,搏獅全力一搏,搏兔亦全力一搏!
為了以防萬一,應當調動兵員護衛皇城,在保證皇城絕對安全的前提下,才是如何出兵平叛之事…
剛才不語,乃是在計算護衛皇城的人數…”
李老三聽了,也不好再說什么了,畢竟這才是真正的“老成持國”之言,算了,謝三郎愿意折騰就讓他去吧…
這才有了謝直帶兵出現在楊國忠身后的一幕。
卻說謝直端坐在戰馬之上,手上還提這一柄長矛,抬眼望了望眼前的戰局之后,這才轉向了楊國忠,雙眼之中滿是鄙夷。
“五百金吾衛,對陣不足二百叛亂之人…這仗,就讓你打成這樣?”
楊國忠聞言,一張臉霎時變得通紅,卻有懾于謝三郎的威勢,不敢開口。
謝直冷哼一聲。
“眼明,耳聰,心快…固然是好…
但是說到底,還是能辦事,能辦成事!
要不然的話,機會給了你,你也不中用啊…”
謝直損了楊國忠一句之后,卻也再懶得搭理他,轉頭看向劉朗將。
“我乃國朝御史中丞,奉皇命前來平叛,五百金吾衛,從現在開始,接受謝某指揮,你可有異議?”
“沒有!”
劉朗將回答得特別干脆,他早就不想在楊國忠那個“廢物”的手底下做事了,如今謝三郎出現明確指揮權的歸屬,他自然求之不得。
謝直聞言,輕輕點頭,放眼望,正好看到邢縡。
如今,這位曾經的長安城地下世界的情報販子,卻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一身鐵甲,手持長矛,威風凜凜的站在原地,牢牢壓制住了兩邊坊墻之上的金吾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