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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章 長樂驛中說案情

  隨著高明一步一步走入長樂驛,越來越多的人看見了他,也認出了他,等到高明步入長樂驛正堂之時,留在長樂驛中的滿朝文武,臉色那叫一個精彩。

  前文說過,能夠參見常參朝會的,不是大唐五品以上,就是“簡在帝心”的官員,別看大唐官員千千萬,他們才稱得上真正的大唐中樞,而身在“大唐中樞”的這些官員,哪一個不是滿腹經綸、耳聰目明之輩,別的不說,只要一看那一雙狹長的雙眼,就知道了眼前這位高大年輕人的身份。

  高明!

  誰不認識啊!?

  九歲登金殿,六年一進士!

  不敢說是天寶年間享譽朝野的監察御史,起碼也是近幾年一顆冉冉升起的官場新星。

  最關鍵的,人家乃是堂堂的“白面小三郎,淮南大少爺”,乃是謝三郎的開山大弟子!

  你就算不想跟高明,不想跟他背后的淮南發生聯系,你也得認識人家,要不然的話,就沖謝三郎和高明師徒那“睚眥必報”的名聲,不經意間得罪了人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這要是尋常時節,高明露面,這滿朝文武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跟他打個招呼、混個臉熟呢。

  但是,今天,不行。

  為啥!?

  別忘了這是哪,也別忘了滿朝文武上這兒干啥來了!

  他們是來給安祿山送行的!

  至于安祿山和謝三郎之間啥關系,還用多說嗎!?

  死敵!

  雖然沒有逼得滿朝文武旗幟鮮明地“站隊”,不至于立場鮮明地區分什么“挺安派”和“挺謝派”,卻也容不得多少人在兩者之間左右搖擺!

  畢竟,人家兩位都位高權重,你給安祿山送行,上趕著找謝三郎的開山大弟子打招呼,這不相當于一個大嘴巴抽在安祿山的臉上嗎?他一個胡人,在天子給臉面的時候就敢得意忘形,你覺得他如果真把你的名字記住了,難道就會學學人家謝三郎的“睚眥必報”?

  在場的,都是人精,說實話,真犯不著給自己找那種麻煩。

  同時,不給自己找麻煩,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人家謝三郎的開山大弟子,突兀地出現在長樂驛,你再嘻嘻哈哈地跟安祿山喝酒,難道就不怕人家高明給你記在小本本上,一封信送到淮南揚州,真當人家謝三郎“睚眥必報”的名聲是說著玩的?

  所以,在高明一步一步走入長樂驛的正堂的時候,原本喧囂熱鬧的場面,竟然一時之間冷場了!

  冷場歸冷場,不過是沒人談笑了而已,倒是有不少官員都兩眼放光,死死盯著高明和安祿山。

  這是準備看熱鬧了!

  他們也沒有想到,謝三郎的開山大弟子,竟然會出現在長樂驛之中,就沖謝三郎和安祿山的恩怨,高明就不可能是來給安祿山送行的。

  不是送行,高明來干啥!?

  鬧事!

  幾乎第一時間,很多官員就想到了這么兩個字,嘿,好啊,倒是要看看這位九歲就敢在金殿上怒斥李林甫的“淮南大少爺”,該如何面對安祿山這個東平郡王!

  當然,也有很多官員都面色凝重。

  這是心憂國事的有識之士,俗稱,明白人。

  在這些明白人看來,現在的大唐,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是總體而言,還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這樣的盛世,固然是朝廷上下一眾官員努力的結果,卻也如何都繞不開兩個人——謝直和安祿山。

  正是謝三郎改鹽法、開海貿,才能為大唐盛世不斷輸血。

  也正是因為安祿山鎮守邊疆,才能讓大唐盛世歌舞升平。

  實打實地說,二者,功不可沒!

  但是,好巧不巧,這二位,乃是生死仇敵!

  不知道多少人心憂不已,甚至有的人還想出面幫著勸解一二,最后卻也都無疾而終。

  為啥?

  勸安祿山,這胖子直接脫衣服,一轉身,兩條長長的刀口,如同兩條毒蛇,就爬在人家安祿山的后背上。

  勸謝三郎,人家直接冷哼一聲,一扯袍服,左肩之上,箭傷在目,距離心口,不過三寸!

  這他么還咋勸!?

  都是要命的傷!

  誰的臉面,還能比人家自身的性命值錢!?

  在這種情況下,再觍著臉去勸解,那都不是勸架去了,那就是欺負人去了——你這不是沒死嗎,事情翻篇吧?——一句話說完,安祿山也好,謝三郎也罷,不當場抽刀子剁了你,就真算你命大!

  事實上,即便是心憂國事的明白人,都覺得,人家倆人,能夠維持現在的局面,就已經很是克制了,要不然的話,安祿山統領幽州、河東兩個方鎮,謝三郎統領淮南方鎮和揚州艦隊,這倆人要是真不管不顧地開戰,別的不用說,大半個大唐就得讓他們兩個給打爛了不可!

  這些明白人,縱然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認,大唐能有天寶年間十多年的歌舞升平,都是人家兩位相忍為國的結果,不管私底下如何的暗流涌動,起碼在明面上,還維持這一種脆弱的平衡——

  淮南進奏院,從來不搭理幽州那邊的事兒…

  安祿山身邊的人,見到淮南兩個字就繞著走…

  雙方人馬,都把對方當空氣。

  相忍為國到了這種程度,夫復何求!?

  能夠維持現在的局面,已經是邀天之幸了!

  結果,今天,謝三郎的開山大弟子,高明,直接出現在了長樂驛,出現在了安祿山的面前,而且看這架勢,就來者不善,這就不得不讓那些明白人心憂不已了。

  難道,維持在安祿山和謝三郎之間的脆弱的平衡,終究要被打破了嗎?

  帶著這種擔憂,明白人們,也把目光投向了高明和安祿山。

  終究,還是要看看高明,到底是干什么來的。

  卻說安祿山,正和李林甫、王鉷兩個人聊天呢,突然感覺到四周安靜了下來,特別突兀,轉頭一看,正好看到高明。

  說實話,安祿山不認識高明,一看他身上的青色袍服,就想發怒,卻馬上就反應了過來,正所謂面帶豬像心中嘹亮,他安祿山就算得意忘形了,也是個有腦子的人,別看高明一身八、九品官員才穿的青色袍服,但是就憑他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就能壓迫這滿朝文武閉口不言,這就不應該以品級來品論人家。

  果然。

  有一位白袍文士上前,在安祿山耳邊耳語了幾句。

  安祿山這才點了點頭。

  原來是謝三郎的徒弟…有這份威勢…應該!

  他就這么一言不發地看著高明,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高明站定。

  安祿山身邊的人,迅速躲開,誰也不想給自己惹事,就連那個叫破了高明身份的白袍文士,都不自覺地退后了兩步。

  只有兩個人沒動,李林甫,王鉷,人家一個大唐首相,一個天子紅人,斷然沒有被一個小輩兒給逼退的道理。

  高明面對三人,叉手一禮。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這一禮,是沖著王鉷去的。

  意料之外。

  李林甫、王鉷、安祿山,三個人站在一起,論地位,李林甫為尊,論品級,安祿山為高,高明行禮,卻沒搭理他們倆…

  仔細想想,也對。

  安祿山,人家高明正眼瞧你一眼,都算是“不孝”!

  李林甫,你是大唐首相又能如何?人家高明九歲的時候,就在金鑾殿上硬懟過你,今天就不想搭理你了,你又能說啥?

  情理之中。

  王鉷,現在是御史大夫,正好是高明這個監察御史的頂頭上司,人家高明來了,向自家老大行禮,一點毛病都沒有。

  王鉷一見,嘿嘿一笑,縱然他也知道高明來者不善,卻也忍不住一陣暗爽,別看你們又是大唐首相又是東平郡王的,全都不好使,看見沒有,人家高明,根本就不勒你們,還得說我這個御史大夫管用!

  想到這里,王鉷的態度,那叫一個溫和。

  “高御史來了哈…

  欸,你不是告假去查案了嗎?

  呵呵呵,你還不知道吧,今天是東平郡王陛辭,天子下令,在場的文武官員,都要來長樂驛為東平郡王踐行,祝愿他前往幽州出塞作戰,能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王鉷不僅僅會毫無底線地為天子斂財,起碼,還會說話。

  這一番話說出來,兩層意思。

  第一層,告訴高明今天是怎么回事,同時也警告他,別鬧事,畢竟這是天子親自下令的踐行儀式,你跟安祿山不管有多大的仇怨,回頭再說。

  第二層,也是告訴在場的所有人,天子下令的時候,人家高明請假了,他不來給安祿山踐行,正常,合理,誰都別那這事兒找麻煩!

  這兩層意思一出來,很明顯,王鉷這是要保護高明,同時也有在高明和安祿山中間和稀泥的意思。

  不過,高明卻不領情,再次叉手一禮,仿佛沒聽懂王鉷的話外音兒,就抓著“告假查案”這四個字說了下去。

  “屬下授命查案,如今有了結果,正要回稟大夫。”

  王鉷聽了一愣。

  一來,是驚詫于高明的反應,他前幾天才找高明“結案”,通過那天的接觸,他就知道,自己手下這位“白面小三郎”,絕對是個聰明人,很多話,不用說的太明白,他就能聽得懂。

  但是,今天就怪了,自己明明點出來,這是天子下令的“踐行儀式”,高明還不偃旗息鼓…

  他就不信高明沒有聽懂他剛才的暗示…

  二來,“奉命查案”…什么案子來著,王鉷就記得自己找高明結案,已經把邢記商行和蜀中商行給摘出來了,然后高明主動請纓,說是要查個什么案子,自己當時很滿意高明的“識趣”,沒多想,順嘴就答應了,現在,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高明手上的案子是什么了…

  他這么一打愣的功夫,高明已經開始匯報了。

  “啟稟大夫,屬下授命清繳灞水碼頭大火的罪魁禍首,長安灞水幫,發現,直接當事人粱十六,以及當日在灞水碼頭當值的吏員魏六,死于非命…”

  “不是,你先等會…”

  王鉷不得不攔住了高明的話頭,不攔不行啊,自從高明一開口,長樂驛正堂上的滿朝文武,全是一副“我褲子都脫了,你給我說這個”的表情…再說,王鉷,自己也想攔著點,他聽了高明的這幾句話,已經想起來他手上是什么案子了,不就清繳個長安灞水幫嗎,一群苦力而已,死了倆人…好吧,就算其中一個是灞水碼頭的吏員…那也是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的貨色,犯得上在這說嗎?

  “嗯…高御史一心為公,實為我輩楷模…

  不過,這個案子…

  現在?”

  王鉷的意思很明顯,這案子,你看著辦不就行了,何必在這兒說這個,有必要嗎?

  卻不想,高明點了點頭,面色凝重地強調:

  “十萬火急!”

  四個字,噎得王鉷直翻白眼。

  十萬火急,在大唐,不是形容詞,是軍情傳遞的專有名字,唐律規定,能夠掛上這四個字的軍情,必須在第一時間傳遞。

  不過,這都是軍中的說法,即便王鉷的本職還是戶部侍郎,對司法這一塊接觸得不多,但是他升任御史大夫之前,好歹還干過一段時間的御史中丞,對司法,多少有點了解,他還真不知道,什么時候御史臺偵破的案件,還能用上“十萬火急”這四個字?

  但是,既然高明都這么說了,王鉷也不好攔著了,只得聽他繼續匯報。

  “屬下多方查證,發現行兇之人,隱藏在永寧坊張守珪的廢園之中…

  得我大唐義士相助,擊殺三十二名兇犯…

  現有六人在逃…

  在檢索張守珪廢園之時,發現了兇犯曾經儲存過火藥,并且加工成了火器…

  初步估計,火藥足有三千余斤!

  如今被在逃兇犯帶走,散落在長安城中,不知所蹤!”

  一語落地,滿場嘩然!

  三千斤火藥,還制成了火器!

  還被六名膽敢殺人越貨的兇犯,帶著流竄到了長安城中!

  不僅僅高明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在場的這些官員,哪一個不是大唐的精英?誰還想不到,事情,大條了!一個處理不好,說不定就要出大事!

  到了這個時候,眾人看待高明的眼神,都變了!

  怪不得人家高御史,偏偏選擇在今天跑來匯報案情,這么嚴重的事情,就算人家直接敲登聞鼓,直接上報給天子都是正常的!

  “一派胡言!”

  卻沒想到,就在全場大嘩之際,卻突然有人出言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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