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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蜻蜓金簪

  錦盒之中,卻是一支金簪。

  蜻蜓金簪。

  杜甫對滿臉驚喜的裴美娘嘿嘿一笑。

  “這個賠禮,表妹可還喜歡?”

  裴美娘當然喜歡了,當初找她娘討要蝴蝶金簪的時候,費了多大的勁兒?結果蝴蝶金簪到手,機緣巧合之下,竟然不能戴了!

  這事就是這么鬧心,你要說是一支沒有吧,可能也就是心中一個長久的念想,但是有了以后卻不能使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明珠投暗,這種得而復失的心情,肯定比求之不得還猛烈呢。

  更過分的是,沒過了多長時間,洛陽城里面的風氣竟然轉向了,現在最火的是蜻蜓金簪,蝴蝶金簪不但他裴家,就是別的洛陽權貴,也不戴了。

  小姑娘嘛,心思不定,張羅著賣蝴蝶金簪,就是為了一個“美”字,如果非要說兩個字的話,那就是“時尚”,如今風氣變了,她怎么想?

  當然也想要一支蜻蜓金簪了!

  道理很簡單,難道蝴蝶金簪是“時尚”,蜻蜓金簪就不是“時尚”了嗎?

  但是裴美娘也知道自家娘親的脾氣,鬧騰了那么長的時間,才討要了一支蝴蝶金簪,現在轉臉就去討要蜻蜓金簪,又是一個一百貫,即便娘親裴杜氏再寵愛自己,也斷然不會答應的,誰家寵孩子也不是這么個寵法…

  所以,裴美娘就悲催了,眼看著蝴蝶金簪不能戴,想要蜻蜓金簪求不得,那叫一個郁悶,折騰到了最后,小姑娘家家的甚至有點不愿意出門玩了…

  這些事情,杜甫早就看在了眼里,所以今天才借了這個機會拿出了蜻蜓金簪。

  裴美娘自然是驚喜異常,雙手齊出,眼看就要從杜甫手中“搶”下金簪,卻又突然頓住,轉頭,看她娘,小眼神可憐巴巴的。

  裴杜氏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金簪,不由得一聲嘆息。

  她還能不知道自家女兒什么心思嗎?一支首飾而已,以河東裴氏的家門,有什么買不了的?當初那支蝴蝶金簪,裴杜氏不也給閨女買了嘛…

  她之所以不給裴美娘買這支蜻蜓金簪,就是要控制一下裴美娘的習慣,不能有啥東西你想買就買,這就是一股風氣而已,過了就過了,根本不長久,裴美娘要是一直在裴家當姑娘,要多少金簪,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但是,她如今已經十七歲,轉過年就十八了,終究要嫁人的,想買啥買啥,時時刻刻追隨著洛陽城里面奢靡的風氣,不是一個當家娘子應該干的事兒!

  不過,現在,娘家侄子已經把蜻蜓金簪拿了出來,一來是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二來是圓了自家閨女的一個心愿,裴杜氏斷然沒有阻攔的道理,但是,有的話還是得問清楚。

  “大郎,這支金簪哪里來的?我記得現在洛陽城內已經炒到了百貫以上,還一支難求,即便到了田記訂貨,也得六十貫吧?

  你剛剛進士及第,還沒經營你的仕途經濟,如何來得這么多閑錢?

  這個你得說清楚了,要不然的話,我可不能讓美娘接下這支金簪…”

  杜甫早就料到二姑母必有此問,也是早有準備,嘿嘿一笑,說道:“二姑母何必在意這些?區區六十貫而已,不管對裴家還是對杜家,不過是隨手花銷而已,表妹既然喜歡,拿去戴著就是…”

  裴杜氏一瞪眼,沒說話,眉目含威地瞪著他。

  杜甫一看這架勢,也把片湯話給收起來了,單手一引,把旁邊的謝直賣了個干干凈凈。

  “二姑母,要說起這支金簪,還真沒花什么錢…

  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洛陽北市的田記,正是三郎的岳家…

  這支金簪,乃是剛才初見二姑母和表妹之后,三郎派人快馬加鞭趕回洛陽城之后,從田記取回來的…

  剛剛您和表妹去洗漱的時候,正巧快馬趕了回來,三郎這才給我的…”

  裴杜氏一聽,就轉向了謝直。

  謝直一看,狠狠瞪了杜甫一眼,這貨,好不厚道,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事嘛,給你你就拿著,怎么還把我賣了一個干干凈凈?

  不過他當著裴杜氏的面,可不能去懟老杜去,只得硬著頭皮應承了下來。

  “二姑母有所不知,今日初見之后,子美兄跟我說了表妹與蝴蝶金簪的淵源…

  雖然坑害得表妹不能佩戴,并不是三郎本意,但也終究是因三郎而起…

  正巧,北市田記,和三郎關系匪淺,現在打造的蜻蜓金簪,也大有對蝴蝶金簪取而代之之勢。

  三郎就自作主張,命人快馬走了一趟洛陽城,取來這支金簪,算是給表妹賠罪吧。

  還往二姑母不要嫌棄三郎多事才是…”

  裴杜氏聽了前因后果,略略沉吟。

  裴美娘哪里管那個,只要知道這支金簪沒啥大問題就行了唄,不管是大表哥的賠罪還是謝三郎的賠罪,反正占便宜的是她,什么這個那個的,落袋為安才是正經。

  雙手接過錦盒,取出金簪,遞給裴杜氏。

  一聲“娘…”叫得蕩氣回腸…

  裴杜氏也是拿著孩子沒辦法,嗔了她一眼,接過金簪,親手為她插在了頭上。

  裴美娘這回可是美了,嫣然一笑,光彩奪目。

  “娘,好看嗎?”

  一邊問著,一邊還特意上下晃動了一下腦袋,為的是讓蝴蝶金簪上面的四個翅膀都顫悠起來…

  裴杜氏一見,頓時苦笑不得,最后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好看,你最好看…”

  杜甫在旁邊看著,見自家表妹高興,也是由衷地樂呵,還幫著敲邊鼓呢。

  “蜻蜓四翅齊動,大有振翅欲飛之感,跟表妹的活潑靈動相得益彰啊…

  表妹還不知道吧,三郎派人快馬回洛陽,特意交代的,讓田記田老掌柜親手刻下了編號,丙申號,世上蜻蜓金簪,丙申號,至此一支…”

  裴美娘聽了,更是高興,再看謝三郎,仿佛也沒有當初那么不順眼了。

  裴杜氏一聽,倒是眼神一凝。

  剛才杜甫說北市田家乃是謝三郎的岳家,肯定不會信口胡言,以她對杜甫的了解,自己的這個侄子也不可能騙自己。

  但是這里面就有問題了。

  這年頭,講究個父族、母族、妻族,各個家族都是某一個人強大的助力,也就是說妻族跟父族、母族是平級的,如果說北市田記的田掌柜真的是謝三郎的岳家,那就是他的長輩,跟親爹也差不了多少了,在一般的家庭,如何尊重都不為過,哪里會想謝直這樣?

  如果說,派人回洛陽取金簪,人家給了,是雙方關系良好,這事還勉強說得過去。

  但是謝直派人帶話,要讓田掌柜親自出手雕刻“丙申號”三個字,人家田掌柜就直接動手?沒這樣的道理,哪有老丈人這么聽女婿話的?這可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關系良好”就能解釋的…

  不過呢,這件事情,終究涉及到了人家謝三郎的隱私,即便經過今天的相識,又有杜甫在其中穿針引線,雙方也勉強算作“通家之好”了,但是這種事情也不沒有直愣愣詢問的…

  裴杜氏很是糾結,不問吧,心里著實有點不踏實。

  沉吟了半天,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三郎,聽大郎說,北市田家是你的岳家?你已經成婚了?

  哎呀,這個我們是真不知道…

  也怪大郎,這樣的喜事也不曾支會一聲,說不得別的,二姑母也好為你準備些禮物才是…”

  謝直一聽,難得的老臉一紅。

  他跟瑾姑娘的事情,可不合大唐禮法,哪有自己給自己找對象的?不過裴杜氏問起,他還真不能不解釋一二。

  “二姑母誤會了…

  我和子美兄情同手足,如果婚嫁,自然少不得驚擾子美兄…

  至于我與北市田家女兒,如今僅僅是約定,還沒有正式娶過門…

  到時候…”

  說到這里,謝直頓住了,他還有點為難,如果是他謝三郎娶正妻,自然要大肆鋪陳一番,而瑾姑娘么,不管他自己如何喜歡,終究是一個妾氏,在大唐,這種身份可上不了臺面,總不能說我娶妾氏的時候,也一定讓杜甫通知您吧?那樣可不是報喜,是得罪人呢…一個妾氏就驚動河東裴氏大娘子,你拿人家河東裴氏還當回事嗎?

  好在老杜終究靠譜了一回,一見謝直為難,嘿嘿一笑,就把他和瑾姑娘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裴杜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么回事。

  說北市田家是謝直的岳家,也行,畢竟田掌柜的獨女要嫁給謝直了,說好聽的,岳家就岳家了,不過這個身份,終究不是“妻族”,人家謝三郎安排田掌柜干活,也就說得過去了。

  弄明白怎么回事,裴杜氏就閉口不言了,畢竟是謝三郎的一個妾氏而已,這個身份,裴家大娘子多問一句,都是跌份。

  裴美娘卻沒有這么多的顧忌。

  “瑾姐姐嗎?我見過一次,果然是好顏色,也是個有才之人,據說最喜書法…

  啊,我知道了…

  一定是謝三哥的瘦金體打動了她…”

  杜甫聽著表妹再叫“謝三哥”再無抵觸,不由得心中暗笑,看來這支蝴蝶金簪送得效果很是明顯啊…聽了裴美娘的話,嘿嘿一笑,還把“愿你三冬暖”字帖的前因后果拎出來又說了一遍。

  聽得裴美娘兩眼放光,十七八歲的年紀,誰還不愿意聽點“郎有情、妾有意”的故事,再看謝三郎,目光也有所變化。

  剛才看他教訓多嘴之人,一句“汜水、姓謝、行三”,堪稱霸氣絕倫。

  隨后交代客舍掌柜,安撫魏家班班主,親切之中威嚴四溢。

  還以為謝三郎果然和傳說中的一樣,是一個冷面手黑之人。

  結果現在一聽他和瑾姑娘的故事,才發現汜水謝三郎也是一個有情有義之人,縱然采用的方式有些驚世駭俗,卻如何又能確定不是瑾姑娘喜歡而又能接受的呢…

  就這樣,幾個小輩在說說笑笑,裴杜氏在旁邊含笑看著。

  戲臺之上,卻傳來了最后一聲鑼響。

  《三上本》終于演完了。

  首演很成功,至少在場之人都在鼓掌喝彩。

  魏家班眾人,紛紛出面致謝,那是另一番熱鬧了。

  喧囂過后,自然要歸于平靜。

  魏家班謝幕之后,回到后臺去卸妝了。

  看戲之人,紛紛心滿意足,一個個滿臉激動著相互討論,然后紛紛起身。

  有儒家的伙計上前,將這些客人紛紛領會其自己的客房。

  謝直也招呼了柱子一聲,讓他將裴氏母女帶走休息,臨別之際自然有一番客套,什么今天時間晚了,二姑母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在儒家休息一晚,明日清晨,等城門開了再回去吧,什么店里面最好的客房早就給您二位留好了,這是我們儒家專門留下招待貴客的,獨門獨院,自然沒有不開眼的前去打擾,什么一切器物都是剛剛安排人新換的,保證干凈整潔云云。

  裴杜氏自然感謝一番,隨后帶著女兒,跟著柱子去休息了。

  她也知道,謝三郎跟自家侄子交情莫逆,又是多日不見了,說不定還要秉燭夜談,她們娘倆在這里多有不便,自然要給他們兩個騰地兒,不過臨行之前也交代了一番,少喝,早點睡。

  等裴杜氏娘倆走了,謝直和杜甫相視一笑,正準備說話呢,旁邊卻傳來了一個聲音。

  “謝御史在上,請受張某一拜。”

  謝直一看,正是那位張姓士子,剛才拍桌子要走人的那一位,口口聲聲說儒家閑話,結果被謝直連消帶打跟架在半空中了,要不是柱子有眼力見,好言相勸把這位給安撫了,估計他早就掩面而逃了,謝直也沒有想到,他竟然看完了魏家班的新戲,不但沒走,反而湊了上來。

  說實話,謝直對這位張姓士子也沒有多大意見,誰還沒有個小脾氣啊,本來等著新戲開演,等了半天沒結果,在心浮氣躁之余聽到兩個閑人在那甩閑話,一句兩句的信以為真,不高興,可以理解,這是人之常情。

  不過他不該張嘴就是“仗著儒家的名號招搖賺騙”。

  這個雷,不光儒家連鎖扛不動,就是謝直自己也扛不動。

  這才有了謝直接著交代柱子的名義,為儒家連鎖正名的舉動。

  不過呢,即便謝直在做這事的時候,也非常注意尺寸。

  這件事,歸根結底,就是那倆閑人甩閑話惹出來的禍,謝直對他們兩個可沒啥好臉色。

  至于這位張姓士子,也就占了個偏聽偏信的不是,不對肯定是不對,卻也到不了謝直親自出手針對的程度,大不了不了他就是了,就想后世網絡上的鍵盤俠,你越搭理他,他越來勁,你要是不理他,嘿,他反倒是難受了。

  正所謂淡粥淡飯好吃,淡人可不好玩,針對這種人,你就淡著他就行。

  果然,這位張姓士子,還真難受了。

  謝直就是不知道,他還主動過來,又是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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