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曹水生得了羅縣令的親口保證,干活可就是玩了命了,一筐淤泥五六十斤,背到肩膀上,二話不說就往河岸上爬,一步,兩步,步步不停,到了河岸,甩下淤泥,二話不說就下了河床,
他累不?當然累了,但曹水生一想到老曹在家只有三天的口糧,恨不得現在就把整個通濟渠給清出來!
他這么路子拼命,羅縣令也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說曹水生一個人當兩個人使都不為過,羅縣令恨不得把他一直留在通濟渠,直到徹底清空淤泥為止,可是一想謝直讓戴捕頭帶來的話,最后愣是一咬牙,免了曹水生一天半的勞役作為獎勵。
水生聽了這個消息,差點喜極而泣,十八天半的勞役,被他生生用十天時間趕出來了,其中的酸楚、疲憊,簡直一言難盡。
不過水生也顧不得感慨,甚至連叩謝羅縣令就忘了,轉身就往家里跑,老曹,你可得堅持住啊!
結果,到了家…
老曹正做飯呢…
臥槽,這是怎么回事!?
算了,沒事就好…
一想到這里,將近七尺的大個子,如同爛泥一般癱軟在自家的院子里。
這可把老曹嚇壞了。
“水生,水生!你怎么了!?天殺的縣衙,不說管飯嗎!?誰家出勞役能累成這樣!?是不是餓了,是不是餓了!?你等著,我給你做飯,干飯!”
說著也顧不得其他,顫顫巍巍地,拖著兩條類風濕的腿,一把掀開了米缸的蓋子,不要命地往鍋里加米。
水生打眼一看,米還不少,足夠再吃四五天的…行,這回徹底踏實了!
半晌之后,水生吃了干飯,又看老曹真的沒事,這才算是徹底緩過來了,然后就問老曹:“爹,這到底是咋回事啊?我記得我走的時候家里就三天口糧了,我那三十六文錢也沒來得及給你…你這段時間沒吃飯?”
老曹一笑,拍拍水生的腦袋,“你個傻小子,人還能不吃飯?那不餓死了?這些米啊,都是馬六送過來的…”
水生一聽就急了!
“馬六!?他個王八蛋現在學會做好人了!?爹你不知道,五哥就是因為他舉報才被抓了!我說他是叛徒,一點錯都沒有!他的米,咱不吃,臟!”
老曹也急了。
“臟個屁!剛才不是你喊真香來著!?我也沒看出你嫌臟了!?吃飽了你就罵廚子,你特么跟誰學的!?”
水生臉一紅,卻也梗梗著脖子,“那也不吃他家的米!他出賣五哥!不是好人!”
老曹頓時氣得滿臉通紅。
“屁話!你知道怎么回事你就罵人!?我問你,你多長時間沒見著趙七了?”
“趙七?”水生聞言一愣,“上次在縣衙就沒見著他,在通濟渠也沒見著,您這么一說的話…好像我去汜水之前就沒見過趙七…趙七怎么了?”
“趙七怎么了?”老曹一聲冷笑,“死了!被人逼死了!”
水生頓時大驚,“死了!?誰這么大膽子,敢逼死我漕幫的兄弟!?”
老曹臉上的冷色更重。
“誰?嘿嘿,你問誰?好,我告訴你,就是陳五!”
“不可能!五哥不是那樣的人!”水生不信。
“怎么不可能!?你小子還分得清好賴人嗎!?”老曹氣不過,上去就是一巴掌,隨后才恨恨地說道:
“趙七你知道,漕幫兄弟,平日里老實本分,一心孝敬他娘,從來不和人爭斗。
前些天,他娘病了,趙七實在沒辦法了,就去找陳五。
按照咱們漕幫的規矩,干活完,拿一半的錢,剩下的錢留在幫里,等月底一起發到各人的手上。當初何老大訂了這個規矩,就是怕咱們漕幫這幫子窮苦人眼皮子淺,手上有錢以后胡花,這才幫著他家積攢一個月,省得大家到頭來一文錢都剩不下。但是在這個規矩之外,何老大也說了,誰家要是有難事,不但可以把自己的錢都拿出來,幫里這些人還都幫忙,一人出個三文五文的,就幫著把難事給過去了。
趙七要給他娘治病,按照規矩找陳五,都沒敢讓幫里給他出錢,就要他自己那一份,只不過前后差個十幾天而已,這要是在老幫主還在世的時候,根本不算事。
結果陳五說沒錢,必須等到月底才能發出來,趙七不干,陳五就給他出主意,說是他現在有錢,可以借給趙七,趙七著急給他娘治病,也沒多想,就想借了就借了,等到月底自己的錢發下來再還給陳五,他想的倒是好,陳五是什么人啊!?
他借給趙七的錢哪是錢,那是印子錢!
趙七借錢不到三天,就有人上門催債,利滾利一折騰,嘿,到了月底,不但趙七的錢全歸了陳五,仔細一算,還欠陳五二百錢!
趙七不干啊,叫上了馬六上門說理,結果那天陳五正在設局開賭,倆句話都沒說完,就派人把趙七和馬六給打了!
馬六實在氣不過,這才到縣衙舉報了陳五!
趙七,嘿,他老實啊,老實的不是地方!挨了打到了家,又有上門催債的,趙七抄起菜刀就要和他們拼命,結果,雙拳難敵四手,又被打了一頓!趙七越想越生氣,沒活路了這是!最后,上吊了!”
水生聽完都傻了。
老曹也是一聲長嘆,“你說趙七這小子也是,老實就老實吧,干嘛這么窩囊,讓人打了就打了,找大龍頭評理去啊,他陳五再怎么著,也是代管兄弟們的銀錢,他還能一手遮天不成?
這些事,都是馬六后來說的。
他說他離開漕幫,就是看不上陳五這樣的貨色,本來想著相安無事呢,誰想到又能出了這么一檔子事?他舉報陳五的時候,是不知道趙七上吊了,他要是知道,當時就得跟陳五拼命去!”
說到這里,老曹又看了水生一眼。
“馬六說了,他舉報陳五就是氣不過,也沒想到連累到你,這才給咱們送了糧食,還說縣衙獎勵的錢,他要留著贍養趙七的老娘…
行了,事情你都知道了,以后少跟陳五往來,那就不是個好東西,小時候我就看他不順眼…”
老曹這話還沒說完呢,又有人敲門。
“水生在家嗎?”
坊正。
水生一開門,一幫人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
老曹都傻了。
“這是怎么了又?我家水生剛到家!他不能犯事啊!”
戴捕頭再次出現。
“這次也不是他!
還是陳五!
他犯罪,你連坐!
走吧…縣衙說話去!”
水生就不干了。
“你放屁!
我十八天半的勞役,拼了命還干了十天呢!
五哥比我的勞役還多呢,他現在還在通濟渠挖淤泥呢,他怎么犯事去!?”
戴捕頭看著水生,眼神中充滿了憐憫,怪不得少府說這小子腦子不夠使,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我問你,你在通濟渠干了十天,你見著陳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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