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試如何?”嚴挺之問。
謝直回答:“得李府尹看重,已然順利通過府試。”
嚴挺之點點頭,“我說怎么不來找我行卷,原來是心中有底,既然通過了府試,下一步就是省試了…對了,司勛員外郎的職位有所變動,聽說了嗎?”
謝直點頭,“今日到孫逖員外郎的府上飲宴,已然聽員外郎親口告知,他不日就將卸任,新任司勛員外郎是李昂員外郎,將由他主持開元二十三年的科舉考試。”
嚴挺之意外地看了謝直一眼,“消息倒是靈通…與李昂可有接觸?”
謝直老臉一紅,都沒好意思提他打過小廝、罵過管家,直接搖頭,“無緣得見。”
嚴挺之點頭,想了一想,說道:
“李昂與孫逖不同,孫逖最喜書法,自然對能夠寫一手好字的學子也大有好感,李昂卻與他正好相反,倒不是說反感書法,而是他認定書法就是一個工具,能寫好書法之人,不見得就能齊家治國,相對而言,他更加看重一個人的才華…
既然如此,你的詩文集子呢,拿出來我看看,要是還能過眼,嚴某就舍了這張面皮,也去為你行卷一回…”
謝直一聽,怎么都這樣啊,難道不行卷還就真考不上一個進士了嗎?
他剛要說話,嚴挺之的臉色突然一變。
“欸,不對!我想起來了,李昂此人,最恨嘩眾取寵之人…”
狠狠地瞪了謝直一眼。
“哼,詩文集你也別拿了,就算我舍了這張臉,李昂也不會給我這個面子…”
說完之后,恨鐵不成鋼地對謝直說道:
“我剛才想起來你干了什么事!?
你說你也是,到洛陽是考試來了,還是揚名來了!?窮折騰個什么勁兒!?
瘦金體詩文敲開孫逖家的大門也就算了,你為何要把狀告楊家的狀紙貼滿了河南縣的八字墻!?最可氣的是,你竟然還賣瘦金體的白條!
你那瘦金體寫的確實不錯,但是也不能仗著一筆好字就胡作非為吧!?你是把瘦金體當做殺人的刀子了,還是把它當成賺錢的工具了!?還賣白條!?與街頭賣字之人有何區別,簡直有辱斯文!
你這不叫嘩眾取寵,什么叫嘩眾取寵!?
你這么一路折騰下來,你就不想想你在洛陽城里面是什么名聲嗎!?”
謝直一聽就傻了,我這叫嘩眾取寵嗎?仔細想想,不是把老楊家的丑事宣揚的哪哪都是,就是三十貫五十貫的往外賣,好像正經書法家,還真沒怎么干的…
嚴挺之還真有點惱羞成怒,剛說完要給謝直幫忙,結果轉臉就發現這個忙他還真幫不了,雖然是謝直自己的原因吧,卻也夠打臉的,這讓堂堂尚書左丞情何以堪!?
有氣怎么辦?朝謝直發唄。
“李昂性格強硬,又有剛愎自用之嫌,他要是知道了你在洛陽城中的名聲,他還能對你有什么好印象嗎?”
謝直一聽,嘿,還用那么費勁嗎?人家家的小廝挨了打,管家挨了罵,不找主家告狀去啊?還用出門打聽我的名聲才沒有好印象?在自己家就把這事兒給辦了。
嚴挺之見謝直一直不說話,也慢慢消了點氣,轉念一想,不太合適,剛剛從謝直那問明白鹽法如何,轉臉就一頓數落,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啊,最后他的口氣也慢慢緩和了下來,說道:
“算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這件事…其實你也不必多想。
據我耳聞,李昂接任司勛員外郎之后,就開始緊閉門戶,還派人放出風來,說開元二十三年為國選材,一切以公允為先,堅決不接受請托!
我想替你行卷,本就是無奈之舉,向他請托,也不過也仰仗著一張臉面而已,既然不行,也就是讓你和其他事學子一同科舉而已,無論如何,也算…”
嚴挺之的話還沒說完,謝直的眼睛就亮了,不接受請托!?豈不就是不接受行卷!?哎呀,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位李昂員外郎還真是正直的官員?
這是好事啊!
他謝直費勁吧啦地堅持“不行卷”,求的不就是一個所謂的公平環境嗎?
結果,現在好了,不用求,自己就來了!
欸,不對,李昂真要是一個正直的官員,怎么會養出那樣的小廝和管家來?
仔細一想,明白了,他今年才接任司勛員外郎,新官上任三把火嘛,肯定得折騰折騰,好顯現出他李昂和原來的孫逖不一樣的地方!
再想想李昂和孫逖之間那錯中復雜的關系,嘿,謝直越想越覺得是這么回事——你孫逖又是接受請托又是接受行卷的,為朝廷選材能有多少真正有才華的人,我李昂呢,我什么都不接受,我就以公平為準,誰的才華好,我就選中誰,欸,這么一來,是不是顯得我李昂比你孫逖強!?嘿,我終于能夠壓你一頭了!
謝直可不管李昂是怎么想的,不管真的假的,只要是一個公平的環境讓大家去考試,他就滿足了。
這可是從穿越以來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想到這里,不由自主帶出了一種發自內心的微笑。
嚴挺之在旁邊一看,這小子怕不是個傻子吧?我說幫不了你行卷了,你跟那美什么呢?趕緊讓他走吧,別再把神經病傳染給我。
“既然如此,三郎你就回家好好準備科舉吧…”
謝直點頭,行禮,走人,最后還是忍不住,回頭真誠地向嚴挺之道謝,弄得老嚴想了半天也摸不著頭緒。
卻說謝直高高興興地回家,剛到家門口,就從大門的暗影處竄出來一道人影,頓時嚇了他一大跳。
仔細一看。
魏三。
這時候小義也出來了,“三少爺,這位魏班主來拜訪您,我說您不在,請他到門房等,可是他死活不去,就蹲在大門口等您,我是真勸不住啊…”
魏三還有點不好意思,“三少爺,這位小哥說的是真的,他真請我去門房了,可是…您這高門大戶的,我也不敢進啊…你可千萬別埋怨這位小哥…”
心情大好的謝直不以為意,問道:“行了,以后再來不用這么客氣,對了,找我什么事兒?”
魏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請您看戲!”
“不去!”
謝直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魏三一張嘴,他就知道,肯定是魏家班把“夜審楊七”編導完畢,準備正式公演了,從魏家班的角度出發,自然要請謝直這個“當事人”出席一下子。
謝直能夠理解魏三,但是卻不能答應魏三。
為啥?
看著以自己為原型編演的戲劇,不尷尬嗎?想想就覺得羞恥好不好?
另外,省試報名就在眼前,他哪有工夫去看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