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铦厲聲嘶吼,要孫縣尉撕了口供。
而孫縣尉真的在猶豫…
謝直一見,頓時大急,厲聲說道:
“孫縣尉,你想明白了沒有!?
當堂毀壞重要人犯口供,按律徒一年!
如果再查實你與楊家有錢財往來,按照貪藏枉法論處,最高斬刑!
你若撕了這件口供,別說連任縣尉,就是現在能不能保住你的官位都是兩說!
難道你就要把自己綁到楊家身上嗎!?”
孫縣尉聞言一愣,隨即暗暗咬牙,謝直說得不錯,只要撕了這份口供,就會和楊家牢牢綁定在一起,即便有什么責罰,以楊家的勢力再加上自己的官當、減、贖,最多不過丟官而已,哪又怕什么,三五年之后,還可以重來!
一念至此,孫縣尉也顧不得去想其他的細節,雙手用力。
“刺啦”。
直接撕毀了口供!
楊铦一見,忍不住仰天大笑,他也不想想,他本就是坐在地上,這一仰頭,一個沒留神,直接就躺倒在河南縣的大堂之上,眾人都能清晰地聽到“當”的一聲,即便如此,他也止不住笑聲,極盡癲狂之姿態。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兩人,孫縣尉、楊铦,這倆貨瘋了吧?足矣給犯人定罪的口供,竟然說撕就撕了!?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是要瘋啊!?
眾人盡皆失語,只有楊铦的笑聲回蕩在河南縣的大堂之上。
半晌之后,笑聲漸歇,楊铦一骨碌身爬了起來,隔著老遠就沖著謝直怒吼:
“怎么樣!?謝直!你不是能耐嗎,現在又如何!?
我二姐就是在給楊七上藥,他們沒有通奸!
沒有!沒有!就是沒有!
你們想敗壞我楊家女兒的聲譽,沒門!
肯定是你們私下刑訊逼供來著,我二姐都被你們打得口不能言,楊七更不用說了,他肯定是被屈打成招!
這份口供,我不認!
哈哈,現在連這份假口供都沒有了,我看你謝直又當如何!?”
楊铦像瘋子一樣向著謝直咆哮。
謝直卻滿是憐憫的看著他,這貨為了楊家女兒的聲譽,都拼成這樣了啊,可惜,要是一般人家,看在你都拼命的份上,也就放過你了,誰讓你妹妹叫楊玉環呢?
“誰說口供沒了?”
謝直一語出口,楊铦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謝直啊謝直,我還以為洛陽城來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偉丈夫,卻沒想到,你也是敢做不敢當之輩,口供都撕了,哪里還有?”
謝直嘿嘿一笑,卻不理他了,轉身,叉手,對著羅縣令躬身一禮。
“縣尊高明,三郎佩服。”
羅縣令都愣了,想了半天,又和戴捕頭對視一眼,最后實在想不明白了,這才開口問道:
“三郎…是如何看出來這份口供是假?”
一語出口,滿堂轟然,河南縣的衙役、文吏也顧不得正在審案,一個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楊铦和孫縣尉全傻了,只得傻乎乎地聽謝直說道:
“剛才口供在孫縣尉手中的時候,縣尊卻一言不發,任憑他自己選擇是否撕毀,三郎就知道了,縣尊應當是早有準備。”
羅縣令點點頭,看待謝直的眼神中滿是驚艷。
原來,昨天他在河南府大堂旁聽夜審楊七的時候,就已經動了心思,準備好好坑一把孫縣尉,不收拾真是不行了,誰也不喜歡一個總是跟他唱反調的二把手啊,這才有了請謝直今天前來河南縣縣衙旁聽審問楊二姐的邀請。
按照羅縣令的謀劃,這次過堂,作為苦主的李旭肯定要在場,謝直不來就算了,他要是來了,肯定地站在李旭的一邊,這不天然就跟孫縣尉對立起來了嗎?后面自然就簡單了,無論兩人如何交鋒,手握楊七口供的羅縣令也是穩坐釣魚臺。
不過他也多加了一個心眼,他知道這場戲里面,最大的底牌就是楊七的口供,自然要多加保護,讓戴捕頭隨身攜帶還不算,還特意抄寫了一分以假亂真,就是要防備有人要狗急跳墻。
結果,還真被他猜中了。
眼看著孫縣尉撕毀口供,羅縣令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孫縣尉竟然如此大膽,敢當著他的面撕毀口供,喜的是一旦孫縣尉撕毀了口供,那作為河南縣的正堂,那他對孫縣尉的優勢就太大了,那真是怎么收拾怎么有了。
也正是因為這份患得患失,讓他沒來得及說話。
就這么一個算不得錯處的紕漏,竟然被謝直給抓住了,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準備。
更加難能可貴的是,謝直竟然在瞬間就想好了如何配合。
你就聽聽他剛才的話吧。
什么徒一年,什么斬刑,聽著好像是一種威脅,但是也得分對象啊,對普通人自然如此,但是對孫縣尉,還是嗎?
人家是縣尉,就靠著律法吃飯呢,他還能不知道這樣做的后果嗎,另外人家還能不知道如何脫罪嗎?再說你謝直的身份,再牛逼也是個赴考的學子,你就這么劈頭蓋臉地對縣尉一頓訓斥,這是無知還是拱火呢?就相當于一個中學生想大學教授顯擺乘法口訣一樣,態度還巨差,人家大學教授能干嘛?
最為驚艷的是最后一句,什么“不要綁在楊家身上”,堪稱畫龍點睛,聽著是勸慰、告誡,實際呢,潛臺詞就是——爺們,撕吧,撕了以后你和楊家就是一家人了。
一番話的整個邏輯——先拱火,然后給出一個誘導來。
孫縣尉果然上當。
想到了最后,羅縣令不由得搖頭嘆息。
“都說汜水謝三郎驚才絕艷,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謝直卻說到:
“不敢當縣尊如此贊譽,雖然知道縣尊早有準備,但是三郎還要斗膽多問一句,真正的口供,在哪?”
戴捕頭聞言,在羅縣令的示意下,從懷中掏出疊得整整齊齊的口供,展開,向所有人遠遠地展示一圈,隨即再次收好。
謝直一見,這才著實地松了一口氣,可特么嚇死大爺了,他其實也沒有羅縣令想得那么神奇,根本不可能在瞬間就看破了羅縣令的謀劃,真正讓他留意的,卻是戴捕頭第一次拿出口供時候,曾經和羅縣令倆人眉來眼去了一番,從那個時候,謝直就猜著這份口供可能是假的,等到口供到了孫縣尉手里,羅縣令卻一言不發,他這才最后確認。
當然,這些話,自然不必公之于眾了。
好了,既然口供沒事,那么,下一步,就是收拾孫縣尉和楊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