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謝老爺子一聽就是眼神一亮,好詩句!尤其放在臨洮一戰之后,更是貼切不過,不過,這怎么又和二孫子謝正扯上關系了?
柳氏傻了,什么情況這是?
謝老爺子也納悶,就開口問道:“怎么回事?”
這話把王昌齡問得一愣,隨即深深地看了謝直一眼,這才開口把驛站飲宴上的前因后果說了一個通透,最后還說道:
“飲宴之上,縣尊動問,三郎說這‘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一句,乃是他二哥謝正為祖父賀功所吟。”
柳氏都懵了,不能啊,她兒子謝正在洛陽國子監求學,已經有三年時間沒有回家了,三年前謝直還滿世界堵楊龜壽搶帽子呢,怎么會跑到書房聽他二哥吟詩去?再說了,兒子又什么時候給謝老爺子賀功來著?
就在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老太太薛氏,悠悠一嘆,隨即對她說道:“柳氏,不要再多說了,這首詩如果真的是二郎所作,又是稱贊他祖父的,他怎么會不告訴他祖父,反而告訴他兄弟?
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嗎?這首詩乃是三郎假托他二哥之名所作…”
“不可能!”柳氏根本不信。
薛氏老太太聞言,轉向了謝直,眼神中滿是慈愛。
“三郎,既然你二叔母不信,你就把這首詩補全吧…”
謝直點頭。
“北斗七星高,將軍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老太太點點頭,看了失魂落魄的柳氏一眼,不再說話了。
王昌齡看看謝家眾人,又看了看謝直,突然一笑,開口問道:
“三郎,剛才提起收徒一事,你家眾人都有話說,唯有你一言不發,你是有什么想法,說說?”
謝直看著他嘴角的笑意,頓時沒好氣地說道:“我能有什么想法,但憑祖父、祖母做主就是!”
王昌齡聽了不由得點頭。
封建大家長真不是說著玩的,謝老爺子要是不講理,就指定二孫子謝正拜師,這一屋子人還都沒轍,別看是王昌齡收徒,但是他只有收與不收的權力,至于收誰,還得是謝家家主謝老爺子說了算。
雖然明白在這件事上謝直基本沒有什么發言權,不過王昌齡還是有點不甘心,總是感覺缺了點什么,剛想說話,不料謝直倒是先開口了。
“拜師收徒這種事,你老王要收謝家子弟為徒,自然得考察一番,又是人品又是才學的…
而三郎作為謝家子弟,不也得看看你老王有沒有資格做謝家子弟的老師?
這不是雙向選擇嗎?”
“雙向選擇?”這個提法倒是有意思,王昌齡頓時來了興趣,“怎么個說法。”
謝直挺立在謝家正堂之中,雖然是眾人中輩分最低、年齡最小的,卻油然有一種“謝家我說了算”的氣概,慨然開口:
“我謝家子弟雖然不才,卻也不是誰想收徒就能收走的!
具體到今天的事情上,還真要看看,我家先父是否所托非人!”
“怎么叫所托非人?”
謝直一笑,“先父和你的賭約,是說的‘謝家子弟’還是‘血脈后裔’?”
“血脈后裔。”
謝直又是一笑,“如此一來,三郎就無話可說了。”
這就完了?
如此輕描淡寫的…另外這說的都是什么啊?
王昌齡一臉迷糊,想了半天這才算想明白,臥槽,這小子也太直接了!意思很簡單,廢那么多話干什么,當初怎么說的,現在怎么辦!說好的血脈后裔,你就別琢磨其他人,甚至什么考慮人品、才學之類的都是多余,那都不是你當初承諾的東西,你要是不收我,就是先父瞎了眼,所托非人!
不光是他聽明白了,謝家其他人也都聽明白了,柳氏直接就崩潰了。
“好你個謝小三!
你沒良心啊!
當初要不是你二叔教導你,你現在連名字都寫不出來!
現在有了機會拜師,你就一腳將你二哥踢開!
你良心讓狗給吃了!?”
柳氏這一破口大罵,老爺子老太太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唯有大嫂吳氏再一次站出來維護謝直。
“二叔母這話不對啊!
當初三郎想要讀書的時候,是你說要將家族資源全部傾斜給二郎,這才沒有為三郎尋找名師!
甚至動用人脈關系打聽一下王少府,也被你攔下來!
最后逼得三郎說出不用家族資源,自己想辦法拜師的話!
那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漢的話,從堂堂謝家子弟嘴里說出來,好聽嗎!?別人聽了是有志氣,咱們謝家自己人聽了,是糟心!
現在,三郎通過自己的努力,又重新和少府把以前的關系接上了,這份人情,就是人家三郎自己的!別說是二郎,就算是我家夫君、我家小文,都沒臉去爭搶!
到底誰的良心讓狗吃了,二叔母,您心里沒點數嗎!?”
這話說的極其不客氣,把柳氏說得惱羞成怒,“你個小賤人”,喝罵一聲就要上前。
卻不想。
謝直一步橫移,牢牢擋在大嫂的面前,雙眼微瞇,死死盯著柳氏。
柳氏不知道怎么的,見到謝直神色陰冷、一言不發,不由得停下了身形。
謝直這才開口:“二叔母,幾天前你要搶奪我那石淙山摩崖石刻的時候,我跟你怎么說的?還記得嗎?
我的東西,送給你,行,但是,你伸手搶,不行!
今天你還敢糾纏不休,我就敢寫下一副帖子,把你所作所為全部記錄下來!
王少府就在這兒,你問問他,我自己創造出來的字體,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我出手寫下的帖子,到底會如何傳播?最后搞得天下皆知也說不定!
到了那時候,二叔母一個婦道人家自然不怕什么,不過二叔母不要忘了,我那二哥還在求學,要是爆出家中母親不賢,他的名聲會是什么樣子,你自己想清楚嘍!”
“你敢!?”
“我有何不敢!?
父母雙亡的孤子,一心向學、苦練書法的同時,卻要忍受家中叔母的百般壓迫,就連先父留下的唯一一本字帖也差點守不住,最后激憤之下將之公之于眾。
你說,天下人是信你還是信我!?”
柳氏聽了,如遭雷擊,竟然一下子癱倒在地。
謝老爺子見了,突然長嘆一聲,“家門不幸啊…”
薛氏老太太剛要說話,卻不想王昌齡興奮得跟什么似的,開口問謝直:
“三郎,剛才你說你的東西,別人不能強,但是你可以送,那么,我想問問你,你愿意你二哥謝正,與你一起,同門求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