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政院右仆射朱斌榮直到巳時才驚聞兵變之事,此時議政常侍費倫古阿并不在京中,朱斌榮便領著太仆寺卿拔烈堅等五寺官員,急匆匆趕至中書省政事堂外。石相澤挺身將他們攔住,面帶微笑:“周中丞正與眾位侍郎一道,起草勸進表。仆射還請回轉,靜候佳音便是。”
朱斌榮面色鐵青,聽見屋子里傳出爭吵之聲:“此處所用之典故,甚不妥當,當改之。”他再瞧瞧石相澤躊躇滿志的神色,一語不發,轉身便走。
出了中書省院門,鴻臚寺少卿王顯仁心問道:“朱仆射,咱們幾個,是不是也該聯署一道勸進表才好?畢竟卑職亦是郭府老臣,如此關頭,不能無動于衷也。”
“竟是人人都要勸進?”朱斌榮神色不豫,腳步不停,“你也不怕奉承得不是地方,觸怒都帥么?”
王顯仁愕然不解:“觸怒都帥,這是從何起?”可是朱斌榮已經大步離去,王顯仁正不知所措,拔烈堅停下腳步道:“雖當今子若丟了性命,是有些可憐,然都帥若登基為帝,這事,某贊成!”
“太仆卿的是,下官亦作此想。”王顯仁又高興起來,“下官這便往大學堂去,請康瑞兄弟為咱們擬一道勸進表來,到時便將太仆卿之名,署于前面。”
“文章又不是某所寫,署某的名做甚?”拔烈堅詫異地瞅他一眼,“不用了,待都帥回城,某自會當面奏請。”
拔烈堅著擺擺手,追著朱斌榮去了。王顯仁輕笑一聲,穿過橫街,往大學堂而去。他頂著烈日,正走得滿身是汗,卻見一伙兵變的軍士,手臂都綁著一塊紅布,急匆匆奔向西面肅清門。王顯仁有些詫異:“眾位,此時往城門去做什么?”
無人理會于他,團練柳平義領著一隊軍卒趕到肅清門,登上城頭,詢問把守此處的營監劉行業:“果真周統領大清早便來到城門之下?”
“是,卑職不敢教他進城,是以未曾開門。”劉行業稟道,“他在城下叱罵了一番,咱們是犯上作亂,然后就領著親兵又往西山去了。”
“他為何這么早就返回京城?”柳平義很是不解,想了想又笑道,“周統領既是又往西山去,想必此時都帥已知消息,必定會提前趕回京城。到時候,咱們這從龍之功,便是板上釘釘了也。”
“如此最好,往后團練平步青云,扶搖直上,卑職必定也可跟著沾些光兒。”劉行業很是憧憬,“功臣譜上,或許也有卑職之名也。”
柳平義哈哈一笑:“咱們一塊在慈候罷,料不多久,便可瞧見都帥旗號矣。”
果不其然,大約才過半個時辰,城外就漸漸現出大隊騎兵,殺氣騰騰,列成戰陣。煙塵起處,隱約還可以瞧見后續步軍正匆匆趕來。劉行業意對柳平義道:“團練,這情形,似乎有些不對啊。如何竟來了這多人馬,瞧著是預備要攻城的模樣?”
柳平義也覺得困惑,強自鎮定道:“想必是周統領誤會了咱們,都帥那邊遂遣兵來攻?這也未免荒謬,須得教人前去,詳細分為好。”
兩人心下惴惴,眼瞧著城外大軍漸漸聚集,亮出監軍署都監旗號。又有軍士催馬近前呵斥道:“城上兵丁聽者,大白日,為何城門緊閉?某等奉都帥鈞旨入城,速速將城門開了!”
“這位伙伴,勿要焦躁,待某等過來,詳細稟報城內情形!”柳平義著吩咐劉行業,“你先出城去,見了于都監,心回話。待你回轉,咱們再開城門不遲。”
劉行業不敢不應,便由一只大竹籃垂吊下城,跟著近前喊話的軍士往前,來到于貴寶面前,躬身抱拳,將城內情形,一五一十都了。
于貴寶、秦云龍、李仁徽、崔萬海等人都是大出意外,他們面面相覷,都是作聲不得。于貴寶強令自己鎮定下來,又仔細問道:“竟是羽林二師的團將們,自己糾集了人馬,去圍打皇宮,又教文官們勸進都帥?”
“是,的所言,句句是實。三旅三團鄭團練、石團監首倡,俺們柳團練池團監也都贊成,于是便分頭行事,俺們雖是莽撞了些,其實只有一個念頭,便是要請都帥來做這小子。”
“當真是好大的膽子。”于貴寶喟然無語,想了想長嘆一聲,“都帥要做子,豈用得著你們這等胡為!不消了,來人哪,先將這人綁了,再去城前傳話,教他們速速將城門打開!”
“是。”騎兵們抱拳,再次打馬往城門去了。秦云龍眼見這個營將不敢掙扎,乖乖跪下被綁縛了個結實,心詢問于貴寶道:“都監,若是子已然遇害,則咱們都帥,豈不是不為皇帝亦不可得也?”
“這幾個膽大包之輩,任性胡為,原本是一件好事,生生弄到這地步。都帥必定十分震怒。”于貴寶搖頭嘆氣,“昔年高貴鄉公之事,司馬氏被世人譏諷到如今。都帥這等心氣之人,豈能受人要挾!這些個禍亂起事的,不消是沒有好下場的了。”
眼見騎兵在城門之外連聲呵斥,城上就是不應答,于貴寶只好親自打馬向前:“本官既來,城上官兵,為何一再拒令不遵?再不打開城門,休怪本官再不顧及同袍情誼,你們也瞧見了,本官是帶著火炮前來,若執迷不悟,則化為齏粉,勿謂言之不預!”
城上依舊是一片死寂,于貴寶催促數次,見無回應,也焦躁道:“念在都是軍中同袍,本官始終不忍下令。這些人卻是有恃無恐,難道真的就不怕死么!”
崔萬海搖頭道:“這些個狂妄無知之輩,既無悔過之意,咱們何必憐憫。都監,卑職這就調大炮來,將城門轟開!”
于貴寶正要下令,城頭之上,柳平義終于大聲回話道:“咱們一片赤忱之心,原只為了都帥,如今要咱們開城,只需都帥親來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