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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漫行香山道

  數日之后,周恒、劉清廓與施懷義三人回到燕都。得知郭繼恩在講武堂授課,三人便由王慶來陪同著,出城往西面而來。

  進了講武堂不一會,就見郭繼恩領著學生們練足回來,所有的人,以四人為一伙,共扛一根圓木,包括郭繼恩和教頭林文勝在內,俱都面色發白,赤著上身,汗出如雨。

  眾人扛著丈長的圓木在校場之中列隊,他們喘著粗氣,竭力挺直身體。郭繼恩喘息稍定,立在將臺前吩咐道:“今日的練習,還算不錯。回頭大伙都想一想,為什么要四人共扛一根大木,再想一想,若有一人偷懶,情形又會怎樣?好了,圓木送入倉房,然后休整。”

  劉清廓點頭道:“這個法子不錯!”周恒也贊同:“回去之后,咱們要推行此法,每個營都要操練。”王慶來卻苦笑道:“卑職這把老骨頭,怕是吃不消的。”

  郭繼恩向幾人點點頭:“待我先去沖浴,回頭再來說話。”又叫上林文勝,“教頭,咱們一道去。”

  “是。”那林文勝約莫三十四五年級,一身腱子肉,面色沉穩,點頭跟著郭繼恩去了。

  學生們將圓木扛入倉房碼放齊整,回到講堂之內一個個癱倒,唉聲叫喚,為首的高政永哀嘆道:“才入學堂,便吃這苦,何如在軍營里自在!統領瞧俺不順眼,特地差至此處受罪來也。”

  段克峰揉著肩膀冷笑道:“能來學堂受這份罪的,那都是在監軍司錄了名,將來定有擢升的。高團練若是不情愿,只管去與山長分說,將這位子讓與旁人。再說了,統領領著大伙一起熬這苦頭,又有什么可抱怨的。”高政永知道段克峰是郭繼恩身邊心腹,便訕訕說道:“早起有些不適,吃得不多,是以腿軟了,著實有些撐不住。下回不會了。”

  一個七品正尉取笑道:“高團練乃是才納了小妾,便要來與咱們擠作一處,掛念著家中小娘,生怕她招了野男人。”

  學生們都哄笑起來,高政永脫下一只靴子扔過去,嘴里罵道:“骯臟貨,便是沒句好話,高爺爺我收進屋的女人,哪個敢去沾惹!待爺爺熬完這兩月,回去必定要弄的爽利了,饞死你們這些光棍兒。”

  段克峰聽見光棍兒這詞,微微皺眉,也不再與眾人說笑,起身出了講堂,卻見遠處郭繼恩林文勝等人已經收拾停當,和周恒幾個出了學堂大門,往香山寺方向去了。

  山寺掩映,石徑兩旁林木深密,黃葉遍地,秋風襲過,帶來微微的寒意。郭繼恩對劉清廓施懷義道:“既然來了這講武堂,便多留些時日,充作教頭,給學生們授兩月的課再說,如何?”

  “是,謹遵統領之命。”

  周恒便道:“既如此,末將也留下來,一道給學生們講課。這識圖繪圖之法,他們兩個,都不及末將。”郭繼恩笑道:“你不用先回宅見見父母么?”

  “旬休之日,再回城一趟,也就是了。”

  郭繼恩點點頭,又轉頭問林文勝:“前日與你比試槍術,你的本事果然不錯。常山之戰中,如何卻做了俘虜?”

  “小人的坐騎中箭,將小人掀了下來。”林文勝恭謹答道,“小人是個罪俘,統領卻這般看顧,連妻室也接到了燕都,這份恩義,小人沒齒不敢忘,必定盡心報效,至死不懈。”

  “將你妻室接來,這個是監軍司辦的事,要謝,你去謝他們好了。”郭繼恩笑了笑,“林教頭槍術拔群,行事穩重,如今暫且先在學堂替咱們教著學生。過些時日,恐怕本帥會將你轉入軍營為將,你也要先有個準備。”

  “統領差遣,小人必定遵從。只是小人這身份,再回軍營會不會有些尷尬處。小人便一直留在學堂,安心教著學生,已經覺得甚好。”林文勝神色愈發謙恭,“小人覺得統領辦這講武堂,極是高明的主意,不過還須得多配些教頭來才好。”

  “是啊,往后役滿致仕的武官,只要是有本事的,咱們都可以再請他們來學堂授課。這個,可以定為制度。”郭繼恩對林文勝解釋道,“本帥預備年后發兵討虜,此事干系重大,人力物力,都須籌劃充裕。如今旅將尚有缺員,此沖鋒陷陣之事,林教頭可是心有畏懼?”

  “統領但有吩咐,小人豈敢惜命!”林文勝忙抱拳道,“平虜安民,乃是武人之榮耀,若林某果能隨統領出征,即便戰死疆場,亦死得其所也。”

  “嗯,你有這樣的念頭,很是不錯。”郭繼恩滿意地點點頭。周恒便插言道:“已經定下是明年對東虜用兵么?如今后軍常山、邯鄲兩師,兵員都已裁至六千,萬一魏王生了謀奪之意,則難以抵擋也。”

  “魏王啊,”郭繼恩輕輕拽住一根樹枝,“魏王一直就有謀取燕州的念頭。不過眼下對他來說,最為緊要之事,乃是出兵河東,將解池奪下。晉陽與朝廷之間,為了這解池必定還有一番廝殺。再說,他與徐敬徽之間,到底也會分出個勝負來。”

  “不錯。”周恒沉吟點頭,“若失了解池,盧知進也就離覆亡不遠矣,是以并州軍必定會拼了老命來守住這鹽湖。”

  “最壞的結果,便是盧家放棄晉北,將兵力收至雁門關內,全力保住解池。”郭繼恩皺眉道,“若圖韃趁機進據平城朔州,對咱們來說,是個壞消息。”

  “只要咱們守住了軍都關金陂關兩處,即便圖韃入寇并州,也難以襲擾河北。”劉清廓說道,“于統領用兵臨榆關外,并無妨礙。”

  郭繼恩輕輕搖頭:“但愿如此。”

  他停下腳步:“當初想著,將燕州軍總兵額裁至七萬,眼下瞧來,還是有些托大。那么就先這樣,不必再減了。然后,出兵征虜事,西面守御事,南面應對魏王事,都出題讓學生們想一想,瞧瞧他們有什么見解。昔人詩云,當時無戰略,此地即邊戍。這一門課,就叫做戰略罷。”

  “好,回頭咱們便給學生們出題,叫他們各自寫一篇文章。”周恒應道。施懷義卻笑道:“統領和兩位點檢都喜歡呆在這講武學堂,不如往后就將統領署也搬來此處好了。十分幽靜,風景又好。”

  周恒搖頭道:“說什么孩子話,統領署如何能搬出城外來。”郭繼恩卻道:“這卻未必,依我瞧來,統領署只怕是遲早會移至這邊。咱們先在講武堂旁邊,建造一處軍營,以為預備。”他說著抬頭看看天色,“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去用飯。”

  兩日之后,于貴寶、謝文謙也趕到了講武學堂。施懷義不禁樂了:“燕州軍中最有分量的人物,差不多都在此聚齊了。”瞥見兩位監軍使身后的進奏院副使康瑞,他又連忙住了口。

  郭繼恩瞧見康瑞,便問道:“朝廷制書來了?”

  “是,段將軍之追封詔書,卑職已經帶來。”康瑞連忙恭敬將制書奉上。

  郭繼恩卻不接,轉頭吩咐程山虎:“將段克峰叫出來。”

  段克峰出了講堂,來到致遠堂,從康瑞手中接過詔書打開細細瞧過,稟報郭繼恩道:“朝廷追贈先父為二品制將軍、燕州軍統領,金紫光祿大夫。”

  郭繼恩、于貴寶等都點了點頭,于貴寶說道:“既如此,段將軍的葬禮便定于九月初一日,如何?”

  段克峰沒有異議:“既然于將軍已經瞧過了日子,小子但憑監軍司安排就是。”

  “那咱們就先回城去,”郭繼恩說道,“段克峰,你跟咱們一道走。”

  回城的路上,郭繼恩詢問康瑞:“魏王竟然沒有出兵攻打河東安邑解池?”

  “如何會沒有,魏王以長子梁佑存為招討使,領兵三萬自風陵、蒲津渡河而東,原以為解池唾手可得,不料在解縣中了晉陽守將藍應龍的伏兵,吃了個敗仗。卑職離開西京之時,恰巧遇見羽林軍敗退回來。”

  “盧知進將藍應龍遣去鎮守解池了?”郭繼恩有些驚訝,又點頭道,“也對,若失了解池,守住晉陽又有什么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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