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格雷爾詫異地轉過頭。
一個眼圈黑得不像話,兩眼布滿血絲,胡渣雜亂的風衣男子,揮動手杖,正向著自己襲來。
這不是偵探嗎?
看著明顯憔悴消瘦了許多的偵探,格雷爾既驚喜由感動,掙扎地從地上爬起,想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不曾想,一根手杖比他更快,先行一步堵住了他的嘴。
身邊風聲呼呼,肚子上又中了一記膝撞,回過神來,脖頸已經被手肘鎖住,格雷爾的表情頓時變得僵硬。
“你是誰,來這里有什么目的。”沉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感受到手杖的離開,格雷爾乖乖地舉起兩只手,委屈地回道:
“你那可愛的遠方外甥,唐只龍。”
“哼,蹩腳的謊言,”偵探一邊用手杖撥弄著他的下巴,一邊冷酷地說道,“我那外甥已經去克拉夫山脈旅游了”
然后他對上了格雷爾那可憐巴巴的眼神。
“咳咳。”
“好久不見,”收回手杖,唐讓表情不自然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干巴巴的問候,過了幾秒,又接上了一句完全不知所云的話:
“你吃了嗎?”
經他一提醒,格雷爾也想起自己確實沒有吃飯,同樣絞盡腦汁了半天,他回復道:
“你呢?”
“沒吃,”偵探恢復了平時冷靜的狀態:
“樓下飯館,怎么樣?”
“呃好吧,”格雷爾發動變形能力,收回背上的白骨,又將地上的終端撿起塞回口袋:
“現在,走?”
“走。”
默契地下樓,默契地坐在了餐桌前,兩人尷尬地四目相對,不知該說些什么。
對于偵探,格雷爾既愧疚又緊張,愧疚的是隱瞞了身份,又不告而別,回到偵探所里也沒有打過招呼,而緊張的是對方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和善,這讓他有點無從開口。
而唐讓說不出話的原因就比較簡單了,他熬了三天的夜,想睡覺。
直到老板將兩碗熱湯端上了桌面,氣氛才有所緩和。
“喲,你外甥回來了,”老板笑瞇瞇地說道。店里基本沒什么客人,他索性拉出一張椅子,在二人的旁邊坐下:
“怎么不聊天啊,鬧矛盾了?”
格雷爾正想開口將這位湊熱鬧的老板委婉地請走,偵探出乎意料地開口,對著一臉胡渣的老板問道:
“你結婚了嗎?”
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凝重,老板嘆了一口氣:
“早結了,孩子都有你外甥這么大了。”
“那怎么沒在店里看過他,你這么忙,他應該常來幫忙才對。”
“唉,小時候他還圍著我團團轉,現在長大了去外地上學,就很少回來了,就算回來也不肯來店里坐坐。”老板一邊說話,一邊看著眼前的銀發少年,似乎是想從他身上找到兒子的影子。
“是啊,孩子大了,有些想法我們猜不透了。”偵探沉重地點了點頭,目光也移向一旁迷惑的銀發少年。
不是,你們聊就聊,都看著我干什么?
“呃是啊。”格雷爾嘴角抽搐,裝出一副理解的樣子,努力地點頭。
“我這外甥,也是屬于不聽話的那種類型,”偵探小口喝著熱湯,瞇著眼吹了吹碗口:
“本來說好在我這里住著,二話不說又跑去旅游了,到現在才回來。”
老板的眼睛陡然一亮:
“我家那不爭氣的兒子也這樣,當初他的成績在都港上學也沒啥問題,結果他偷偷報了外地的學校,你說氣不氣人”
“可不是嘛。”
原本格雷爾想象中的溫馨重逢,畫風一轉,變成了家長里短的老男人對話。
他尷尬地夾在二人中間,不僅加入不了話題,還時不時被偵探找著法子奚落一番。
憋屈,現在就是十分地憋屈。
熱湯逐漸見了底,談話也到了尾聲。
又有客人進入了店內,意猶未盡的老板急忙向二人告別,回到了廚房。
偵探重新扭過頭,看著眼前生無可戀的銀發少年,突然開口問道:
“你想好了嗎?”
“你什么意思”格雷爾疑惑地看著他。
偵探湊過頭,壓低聲音:“你的身份,羅尚已經告訴我了。”
格雷爾的瞳孔微縮,但這也是預料中的答案,他嘆了一口氣,語氣誠懇:
“對于欺騙你這件事,我感到十分地抱歉。”
偵探身體后仰,在椅子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笑著說道:
“如果我站在你的角度,也會這么做的。”
“那你的意思是?”格雷爾不解地開口。
“你之后的打算,”偵探的回答言簡意賅,“我這個池子已經容不下你這條龍了。”
“容不下?”
“嗯,”偵探苦笑道,“我只是一個各方面都十分失敗,勉強維持生活的落魄偵探,跟著我,對你來說沒什么好處。”
格雷爾默然,這很合乎情理,自己身份暴露后,唐讓也不能用過去的眼光看待自己了。
但只是這么聊聊天,好像也不錯?
“不過,”話鋒一轉,偵探誠懇地說道,“我還是歡迎你回來。”
這張熬夜過度,黑眼圈嚴重而且皮膚粗糙泛著油光的邋遢大臉,臉上麻木的肌肉擠出一個看起來十分真誠的笑容。
格雷爾突然有些失語,沉默地看著面前的偵探。
過了許久,他干澀地開口:
“為什么?”
“我們現在還能坐下來好好聊天,就憑這點還不夠嗎?”偵探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剛才我變著法子數落你,你也沒什么反應,從心理學上來講,你對我依然是充滿著友善的,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歡迎一個這樣的....朋友呢?”
狗屁的心理學。
你說的話,我可一點都不信。
雖然心里這么想,但格雷爾沒來由地開始傻笑,原來被人承認的感覺,是這么地好,在克拉夫山脈積累的壓抑心情,也終于在此刻煙消云散。
也許笑聲太大,店里的客人向他們投來不滿的目光。
“瞧這孩子,出去幾個月人都傻了,”偵探突兀地湊近身子,伸出手,在格雷爾的鼻子上輕輕一刮:
“別笑了,湯都涼了,趕快喝完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