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慕容彥達不遠處的一扇紗簾后面,馬勁聽的怒火萬丈。
他怎么也想不到,慕容彥達居然會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情。投遼?他居然要背叛大宋,去投遼國!
如果說走投無路被逼無奈,那也就罷了!可大宋分明不殺士大夫!縱使說此次青州發生的事情再嚴重,他慕容彥達也頂多只是貶官而已,哪里能到轉身背叛的地步?而且,他還打算出賣青州!
這是何等的無恥!何等的無情!何等的可恨?
青州有百姓無數,都是他這些年辛苦牧下的子民。然而這廝便是一轉眼,就要將他們全部出賣?遼人統治下的漢人,那是如何悲慘,所有人都是心里有數的;他慕容彥達何其冷酷,居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這已經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而是畜生了!
馬勁真恨不得,沖出去將那慕容彥達給弄死!但是偏偏他卻不能這么做!
因為且不提自家兄弟還不知道被慕容彥達藏在什么地方折磨,此番殺了慕容彥達必然會導致自家哥哥遭受危機;只說如今自己還有楊汕大人以及好些兄弟都因為自家兄弟一事駐留青州城,換言之身處敵巢當中。如果因為一時沖動而導致敵人破釜沉舟,那豈不是要威脅到大人的性命?
若是馬犟,這會兒也許就不管不顧的沖出去了。但是馬勁的性格畢竟想的多一些,因此咬牙忍耐下來。
慕容彥達決計想不到,居然會有人無聊到潛入這衙門經歷司里躲貓貓玩。所以他依舊還在對兩位親信進行叮囑。此人也是個有本事的,短時間里居然就將投遼事宜設計的清清楚楚,便是只差踐行了。
馬勁小心藏匿,又努力的將慕容彥達的話盡量牢記。
而后等到慕容彥達安撫完兩位親信再離去的時候,已經月上梢頭。
馬勁只覺得自己背后一聲冷汗,完全沒想到慕容彥達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他明知道遼人即將入寇,居然還打算開門迎客!這廝甚至還打算從楊汕手中得到楊汕的抗遼計劃,然后交給遼人。
如果這一步被他完成,那楊汕軍哪只是損失慘重?一旦被遼人將計就計,少不得可能就會崩潰。
所以縱使馬勁氣的要殺人,縱使他十分擔心馬犟的安危,卻也只能拼命忍耐下來。
在親生哥哥的性命以及無數好兄弟的性命當中,馬勁做出了選擇。
他沒有浪費時間再到處去尋馬犟,而是趕緊抓緊時間溜出了知府衙門。
這時候楊汕還留在聞香閣里,一邊等馬勁的消息,一邊聽杏姑給他講述青州城里如今大大小小的事情。
有句詩說,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此詩雖然說的是南宋時期朝廷茍且偏安,腐敗無能,縱情聲色的場景;可用在這個地方,卻也同樣貼切。遼人肆掠青州府,殺死官員富紳無數的事情還在昨天,可今日所有人就好像忘記了這一幕,依舊在縱情享受。在他們心里,遼人只是野人賊寇,殺人了搶過了也便走,短時間不會再來第二回。至于說那什么更深的東西,誰去在意呢?天塌了有高個子盯著,而后不還有天靈蓋?
看著這熱鬧的聞香閣,再看無數公子富商無悲無恨,胳膊掛著黑紗還在吃酒,楊汕便是頭疼無奈。
然而眼見天色要黑,楊汕也沒有等到馬勁回來,卻先等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個醉醺醺的年輕人身穿華服,搖搖晃晃的在幾個同樣年輕的家伙的簇擁下闖入聞香閣中。
此人一進來就囂張的緊,將依上來的姑娘都給推倒在地上。而后站在大堂里,他便扯著嗓子醉醺醺的大叫道:“老鴇!四季彪子,給我滾出來!連小爺我看上的女人也敢動,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你這破樓子若是不想開了盡管直說,居然跑來找小爺我的麻煩?臭彪子,滾出來!”
楊汕眉頭一豎就要發作,卻被杏姑按住胸膛。
“這種事就交給我吧!你可別把我當成那種只會安心在閨房的小丫頭。”杏姑笑著說著,在楊汕胸口輕撫將他按住坐下來:“咱們開青樓的,少不得得罪人。這人喝多了酒,什么事也能做,習慣了。”
讓楊汕安心呆在廂房里,杏姑扭著腰姿款款出去。
然而原本以為只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可沒想不等楊汕再飲一杯酒,外面卻忽然傳來鶯鶯燕燕的驚呼聲。雖說聽不見杏姑的反應,但楊汕還是冷聲道:“出去看看!若是有不長眼的,便處理了去!”
“喏!”
兩名親兵聽了,毫不猶豫轉身而出。他們絲毫沒覺得這事情有哪里不對,縱使對方可能是有身份的人。
這一幕看在身邊幾個伺候的女人眼里,更是只感覺楊汕頗有威風,權勢深重。
只可惜楊汕身邊已有杏姑,所以這些女人即使再有想法也不敢放肆。而后不多時,外面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驚呼聲。聽起來就好似那種‘我爸是李剛’一樣的語氣,讓人不屑卻又不敢輕視。
若是尋常人,聽到這話自然要多斟酌。只可惜楊汕的親兵哪里會給這青州城的廢物官兒半分臉面?秀才遇到兵,習慣性的便是用拳頭說話;不等他的話說完,一拳便將所有廢話都重新堵回去。
這一幕讓外面眾人驚呼出聲,想不到區區一家青州居然還有這等膽量。
而且再看這幾個動手的壯漢,怎么瞧也不像普通之輩。所以莫非又是一出狗咬狗的戲碼?眾人陡然有了興趣。
只是看戲不怕熱鬧,這找事的小子卻是怕疼。眼見親兵還要動手,他頓時就怕了。留下一句‘你給我等著,有本事別走!’一類的叫囂,他二話不說轉身便跑。一眨眼的,就從聞香院大門消失不見。
這一幕讓人啼笑皆非,而杏姑進來卻低聲對楊汕道:“大人,您這么做確是魯莽了。做生意總歸是個和氣生財,聞香院在青州府也脫不得小鬼難纏四個字。這如今得罪官家少爺,往后卻是事多了。縱使說這些人不敢來什么太過分的手段,但是往往一些小的找茬,也很影響生意了。”
“誰在意這些個小生意?你依然已經是我的人,那以后便給我做事,不用再忍受這等侮辱。對我而言,要賺錢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何必用這種為難一些個可憐人的方式?往后,便給你安排些別的事吧。”楊汕淡淡的說著,同時盡量避開‘皮肉生意’這樣的字眼,免得讓這女人感覺難堪。
杏姑聽了心生感動,卻依舊笑著偎依到楊汕身旁:“我的大人吶,你莫要看不起這青樓。這除了銀錢,青樓的其他作用也是重要。而且杏姑青樓出身,也不介意那點難聽的名聲。所以,您便不用這般為我考慮。只要能夠幫到大人,杏姑付出一些又算得什么?總歸,是要對得起大人對杏姑厚愛的。”
楊汕聽了有些沉默,卻又說不出什么話來。這并不是自甘墮落,實在是一個女子將未來所有一切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啊!她為什么明明能夠擺脫這丑名了卻依舊甘愿付出?為了不正是將來?
楊汕點點頭不再答復,而是回頭對旁邊一親兵道:“記得回去之后,提醒我派些人過來護著這里。從今往后,這地面兒也如同咱門口的集市,便是屬于咱們的重要地盤了。守好了,不準任何人放肆。”
“喏!卑下記住了。”
親兵拱手稱是,旁邊杏姑露出驚喜的笑容。
然而不等楊汕將這件事放下,馬勁就好像一頭大熊一樣闖了進來。只看他一臉驚惶大氣直喘,闖進廂房后撐著膝蓋連聲道:“大人,事…事情麻煩了!慕容…慕容彥達那狗…狗東西,要背叛大…大宋了!這狗東西居然打算投…投靠遼人!甚至為此…他…他要連大人一起解決!”
“什么意思?你再說一遍?”楊汕一愣,啪一聲站起來。慕容彥達他居然要投遼?這開什么玩笑!
“這次青州的大事,他慕容彥達撐不住了。”馬勁喘一口大氣,咬牙道:“據說朝廷沒打算給他顏面,所以慕容彥達為了保住青州知府位置,便直接翻了臉!他…反了大宋,去給遼人當狗去了!”
楊汕的臉色陰沉下來,他完全想不到慕容彥達居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做下錯事犯下大錯,非但不思悔改,甚至還厚顏無恥直接去當那漢奸?大宋到底哪一點對不起他慕容彥達了?明明是他的錯誤,還給大宋帶去巨大的麻煩;結果他還有臉去做出這種事?
簡直…禽獸不如!
瞇著眼睛看著馬勁,楊汕冷聲道:“究竟什么情況,馬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還有杏姑,聽到這里你大概也知道發生了什么吧?吩咐你手下的姑娘們,該做準備的早些去準備;這青州,大麻煩來了!”
“大人您是說…”杏姑嚇的臉都白了,慕容彥達要當漢奸這消息,實在讓人不敢置信。
但是同時杏姑也明白,這事情一旦是真的,那所代表的意義就很可怕了!如果連一府最高長官都能背叛國家,那這青州到底還有誰可信?到時候如果真引來遼人,那青州百姓又該如何去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