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去那邊找!”
“走!一隊的,跟我來這邊!”
急促又接連不斷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藏在暗處的馬犟終于能夠松一口氣,又將腰直起來。
然而不等馬犟放松,他的手腕卻猛然被扯住。懷里那人拼命將他向下拽,逼的馬犟只能無奈再次蹲下來。
他剛要開口詢問,突然一陣清晰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
來人站在這漆黑巷子口停頓了許久,才冷聲道:“看樣子是真的不在這邊了!可惡!若是我的獵狗也一起帶來,現在又何須這么麻煩?該死的宋豬,真是能藏!所有人,給我去往那邊搜!”
馬犟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殺回馬槍。
他不由慶幸,如果剛才沒有聽二丫的話而是暴露身形,現在怕是一定會被那遼人發現的吧?那遼狗的功夫著實不弱,上一回接觸的時候就知道一時半會兒恐怕拿他不得。這次他又帶了一堆走狗,豈不是更加難纏?我馬犟還有十分艱巨的任務要去做,哪里有空在這里陪你們遼狗玩游戲?
馬犟如此想著,這一次卻沒有魯莽站起來,而是低頭看向懷中那張臟兮兮的臉。
臉的主人沒有察覺,或者并不在乎馬犟的欣賞。她只是閉著眼睛繼續側耳傾聽,而后又十分迅速的從這下水道里爬起來。起來之后也顧不得身上的臭味,她回頭催促道:“快起來!快走!不要在這里停留。那遼人隨時可能會發現問題,他一定會重新來這邊殺一個回馬槍的!”
“他不是沒發現咱們么?”馬犟疑惑的問著,卻又依言從下水道爬上來。
和之前整個人攀爬在他身上,因此幾乎沒有沾到臭水的二丫相比,馬犟徹底被臭水溝淹沒到膝蓋左右。他這一動攪動爛泥,頓時一股難聞的腐臭味撲面而來。可偏偏他還渾然不知,只笑的開心。
二丫捂住鼻子,馬犟身上的臭味讓她有些難忍。哪怕是流落江湖,她作為老家伙的聚寶盆,身上也沒這么臟過。而且作為女兒家,原本就對臭味敏感;這會兒要不是還在逃難,她怕是已經遠離。當然還有另一點就是,她心中尚存的道德和矜持,也不允許她拋棄救命恩人而去。
馬犟不知道二丫的這么多心理活動,他只是輕輕抖腿甩走點臟水,而后對二丫憨笑道:“二丫妹子,我們接下來往哪里去躲?這些遼狗封死了咱們回去的路,如今想去向我家大人求援,卻是有些麻煩。”
二丫又悄悄退后一步,用糾結的目光盯著這個已經救了自己兩次,不!三次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自己的下場簡直不敢去想!
因此抿著嘴唇讓自己努力去忍耐那股臭味,二丫低聲道:“我們不能把危險帶給你家大人!如今這些遼人還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因此事情還在能控制的范圍。可如果讓他們知道,尋找并且發現他們蹤跡的人是朝廷兵馬,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做出孤注一擲的事情?今外面百姓無數,一出事就是大事!”
“是啊!就連乞丐也都跑去了外面,否則我們還真難得逃身。”馬犟感嘆一句,算是接受了二丫的意見。
之前他們幾次能夠幸運逃走,都是借助的乞丐們留下的通道和狗洞。所謂狗洞并不是只有狗能鉆,不過是指意外打破的非正門通道罷了。那些年久失修的院落如今,各種通道數之不清。除了乞丐或者二丫這種早就在謀劃退路的人,其余外地人哪里能夠追逐的到尋走近道的馬犟二人?
也幸虧今附近沒有乞丐,否則以這群廢物的無恥程度,豈不是兩三文錢就能讓他們做帶路狗?
兩人一邊低聲著,一邊趁著這邊已經被遼狗過的空當,抓緊時間去往更安全地方。
然而走著走著,馬犟的表情卻是微變。
趕緊拽住二丫,馬犟低聲道:“二丫妹子,咱們怎么在往回走?再往前走,可就是之前出事兒的地方了。”
二丫表情不變,低聲道:“就是要去那邊!那些人絕對想不到,我們會往那個方向逃。他們只會以為我們跑遠了,肯定不會想到我們會殺一個回馬槍!到時候就讓他們繼續往外找吧,累死這些混賬。”
聽著女兒家的斥罵聲,馬犟嘿嘿直笑。
既然二丫給出了理由,那跟著走就是了。只要理由是否正確,這一點不重要!
二丫白了馬犟一眼,又低聲道:“而且,你身上的傷也需要好好處理一下。如今方便找到的好傷藥,也就只有那些富戶手中才櫻咱們也不知道如今到底誰好誰壞,未免打草驚蛇,還是誰也不驚動最好。所以我想一想,為今之計還是只能冒險一番;那慕容彥達勾結遼人罪大惡極,再加上他今日辦壽宴,府里各種陌生人出沒也不會遭人懷疑。所以我們藏在他府里,定然安全。”
馬犟點頭,咧嘴笑道:“二丫妹子,那咱們就走吧。不定到那之后,還能遇到我家大饒人馬。”
二丫搖搖頭,對此不做表態。
自從發現原來楊汕要尋找的遼人,居然是跟這青州最大的文官勾結在一起的時候,二丫就對楊汕接下來的行動不抱任何希望了。在大宋,沒有武人敢忤逆文饒命令!縱然你敢指證對方是內奸,但是如今誰能拿出證據?就算拿出證據,作為最大的官員,這青州又有誰能制裁他?
總歸只要慕容彥達死不認賬,那就是一灘亂七八糟的臭事罷了!
如果這位馬犟大哥身上的味道可以稱作是難聞,那么那慕容彥達,他就簡直比狗屎還臭!青州每年因為遼狗打草谷而遭受的損失和死亡,都是不計其數慘絕人寰;如此之下你這個本該未名做主的父母官,青州地區的一把手,竟然還反倒過來勾結遼狗?此行此舉,簡直禽獸不如!
二丫咬牙切齒的想著,心中的憤恨不知道該對誰述。
兩個人趁著府中侍衛忙碌無法無法完全顧及的當口,重新潛回到事情發生的地方。
略微湊近了一看,那一片已經被差不多清理趕緊。原本滿是血污的地面被鏟去一層又覆上新土,附近那幾棵在搏斗中被折斷的樹也被重新移植。如果不看地上的濕氣,等到明日,將再看不出痕跡來。
而院子里面的幾間屋子,這會兒也熄療火。原本老東西是在這里撞上的遼人,但現在看來怕是早已轉移。
二丫不甘心的想著,往前挪動步子打算進去里面尋找線索。
但是她還沒走出去兩步,就被反應過來的馬犟死死拽住。馬犟緊盯著二丫,低聲吼道:“你在干什么?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居然還亂跑?這般胡來如果再碰到敵人,你覺得誰還能救你?”
“不是還有你在這里么?”二丫一句話,的馬犟一愣。
原本還生氣著,這會兒卻不知道為什么怎么也氣不起來了。哪怕二丫表情淡淡的,馬犟也極為高興。
他搓搓手咧嘴直笑,又低聲道:“那你在這里等我!等我進去干掉里面的人,你再跟過來。”
“里面有人?”二丫吃了一驚,趕緊拽住馬犟。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愕然。
馬犟還以為二丫是一時沖動,結果原來她都沒發現里面有饒嗎?
也對!不過一普通女子而已,能夠這般聰明已經難得,哪里能還有其他的那么大本事。
馬犟還想解釋給二丫聽,卻被二丫板著臉重新扯回到陰影中:“你這憨貨!里面既然有人,為什么不告訴我?早知道里面有人,我們就該趕緊逃才對,怎么還能在這里繼續墨跡?不要命了嗎?”
“餓…不是你…”馬犟還想辯解,被二丫一瞪,只能閉嘴。
“我還以為你要給那老頭子報仇來著。”馬犟嘟囔著,跟在二丫身后拐進另外一個院子。
這龐大的知府府邸,進去之后對馬犟而言就好像進入了迷宮一樣。哪個門去哪里,他已經完全分不清楚。所幸二丫對這些東西似乎有些了解,她面不改色領著馬犟往里面走,很快便進入人跡罕至的地方。
相比另外一邊的熱鬧,這里安靜的就好像另一個宅子。就連家主生辰也影響不到這里,可想住在這里的饒身份。
馬犟左右看看,自作聰明道:“這里莫非就是內院兒?那些大官兒家妻妾住的地方?嘖嘖…真大啊!”
二丫翻個白眼,低聲道:“瞎什么呢,哪有這么冷清的內院。如果我沒猜錯,這里應該是佛堂吧?總之不是佛堂就是家中老太太住的地方,因為只有老太太才會喜歡安靜,也沒有人打擾。”
“為啥?”馬犟好奇心很重,特別是在二丫面前。
但是這個問題,二丫卻沒有解釋。
為什么?因為越大的官兒就越是妻妾成群。而后那些老邁的妻妾,哪里還能再得到半分寵愛?苦日子只能一一的熬,豈不是就跟死寂一樣?二丫曾聽母親講,寧做窮漢妻,莫做富商妾;村里多年前曾經有個女人給鄰村鄉紳做妾,結果那鄉紳卻只是一時興趣而已,往后再未見過她半面。那女人一個人被關在一個院兒里,像坐牢一樣的苦熬了二十年,而后一頭在墻上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