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邪的耶律納羅快步來到之前張三倒的地方,仔細觀察卻是一點信息也沒有發現。
血跡是憑空消失的,旁邊四周甚至找不到草叢被碾壓的痕跡;那廝好歹一百來斤,莫非是草上飛了不曾?更加讓他疑惑的是,這不過轉瞬的時間,居然連鮮血的腥味都聞不到了!講道理…那味道不會這么快消失。
耶律納羅甚至用腳在地面上跺了跺,確定周圍沒有陷坑或者偽裝一類的東西。
可如此一來,事情就更詭異了。
這種事,簡直就不可思議!沒有人能夠在大遼最優秀獵手的眼皮子地下將人偷走!
至于說那張三自己溜走,這種事情耶律納羅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那廝已經四肢盡斷,別說走,就是爬也不可能。
一頭霧水的耶律納羅握緊拳頭,他腦海里唯一覺得可能的,難道這是契丹薩滿的神跡?
冷汗從背后滴落,耶律納羅有些心悸。
要知道無論神也好,鬼也好,都總是凡人所不愿意面對的東西。因此耶律納羅不由有些退縮,甚至猶豫是不是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否則為著一個已經必死無疑的廢物觸怒鬼神,那實在是太不劃算。
深呼吸一口氣,耶律納羅毫不猶豫轉頭便走。
但是就在他即將離開的時候,耳朵里卻忽然聽見一聲清脆的‘咔嚓’聲。
聲音是從頭頂上傳來的,耶律納羅瞬間就想到了一個被自己忽略的可能。作為一個確實了不得的契丹獵手,耶律納羅轉瞬之間拋棄所有的恐懼和不安,右手探向后面握住一支箭矢,在三個手指間一扭,然后腰肢、脖頸、肩膀和手臂同時發力,將那支鋒利的狼牙箭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投擲而去。
從頭到尾,耶律納羅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用眼睛去觀察。
一切都是身體自身的反應,而后等箭矢射出去之后,他才有空閑以戒備的姿勢抬起頭,看向目標的方向。
那是一片茂盛的杉樹林,聲音正是從兩棵巨大杉樹的中間傳過來的。當利箭射過去的時候,一抹白光出現在那杉樹間的縫隙中。它十分及時又十分準確的擋住耶律納羅投擲的箭矢,將它劈飛出去。
“哈哈,果然在這里!”
耶律納羅心里明了,那名叫張三的家伙絕對就在那地方。否則以這神秘人劈開箭矢的能力,他完全沒有必要暴露自己選擇硬抗。之所以會這么做,毫無疑問是因為張三的存在不能輕易移動。
咧嘴笑起來,耶律納羅慢悠悠的從背后取出自己的黑木弓。
別看是木弓,可那厚實的弓身以及將近兩丈的長度都能證明,這東西無論重量還是力道都十分可怕。遼人,或者說契丹人擅長弓箭,并且十分善于養護和維修。因為種種原因,他們甚至能夠將一張弓使用一輩子。朝夕相處之下,弓的主人對于那張弓、對于每一枚箭矢的手感,可想而知。
耶律納羅雙腿夾緊馬腹,略微踱步兩三下,而后獰笑著捏緊兩只箭矢,搭弓滿月,一齊射出。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這兩支箭居然在半空中分出了先后!它們一前一后射向目標,陡然加重威力。
這種可怕的技巧,讓藏在兩棵樹背后的那人瞪大了眼睛。
電光石火之間他也沒有別的辦法,被保護在身后的張三也由不得他選擇挪移。只見這人猛然從樹上撲出來,硬生生朝著那兩支箭矢凌空撲過去。只看他左手纏在手腕上的細長柳葉刀飛快劈落,竟是又一次瞄準到了箭矢的運動軌跡。要知道劈落和擋住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那種準確度困難了一千倍!
就在一刀將那支箭矢劈開的時候,這人也用手感弄清楚了為什么兩支箭速度不一樣的原因。前面這一支明顯有過配重,它的箭頭略輕,殺傷力很明顯不太夠!所以這人恍然,后面那一支才是殺招!當對手擋住前面這一支欺詐之箭的時候,他的動作勢必不可能迅速回氣,將第二支也擋住!許多人都會選擇躲過第一支然后第二支聽天由命,可誰想其實硬抗第一支才是最簡單的選擇?
只可惜現在已經來不及!來人略微抬頭,那箭矢的鋒銳和對面遼人的陰笑,都映入眼簾。
但是…怎么會輕易讓你得逞?
來人怒吼一聲,青澀的聲音帶著略微的公鴨嗓子味道,就好像是男兒換聲還未徹底的感覺。他刺耳的大叫這么一聲,然后雙臂陡然鼓起來充滿力量。當左手去勢已盡的時候,他手臂猛然握拳以一種別扭又不可能的姿勢朝左邊一拳砸過去。兩只手同時落向左邊,就仿佛是在半空中奮勇沖刺!
而后…樹下的耶律納羅這才發現,這人竟然在電光石火間將那支箭抓緊在了手心當中。
他,居然又一次看穿了箭矢的軌跡!這簡直是比老鷹更加可怕的視力,而且他的動作還能跟上他的視線?
在轉瞬的時間里,左右手同時各抓住一支急速飛馳的箭矢?
這需要多么恐怖的身體協調能力才能做到?聽說有人能夠左右手以不同的動作舞刀,莫非來人就是這種天才?
耶律納羅眼睛里閃過一絲陰晦。
但是當來人止不住去勢只能從樹上掉落下來的時候,看清來人模樣的耶律納羅已經目瞪口呆。
那是一個大約是有十四五歲的少年,腦袋光禿禿的只有十分稀疏的頭發。他身上穿著滿是補丁的麻衣,抬起頭之后一雙眼睛卻是又黑又大。這小鬼抿著嘴唇一聲不吭,而后丟掉箭矢雙手握緊柳葉刀。
自己的絕技,居然是被一個宋人小鬼給破解了?
耶律納羅咬牙切齒,瞪大眼睛怒聲道:“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居然敢跟你耶律納羅爺爺做對,不想活了嗎?”
說著耶律納羅張開雙臂做出恐嚇的姿態,他魁梧的身軀仿佛巨熊。
然而來人對于耶律納羅的威脅卻熟視無睹,他緊盯著耶律納羅,又輕咬嘴唇道:“遼狗!該死!”
這話如同火上澆油,讓耶律納羅徹底爆炸了。
他大聲咆哮,而后從馬腹側面抽出自己的兵器,一把至少兩丈長的鐵蒺藜骨朵。
沉重的鐵蒺藜骨朵在耶律納羅的揮舞下發出陣陣沉悶的呼嘯聲,而后耶律納羅一夾馬腹,朝這小子沖過去。
他要一下打爛這小鬼的腦袋!要讓他知道,敢辱罵你耶律納羅爺爺的下場。
‘轟!’
一聲巨響的同時,泥土飛濺。沉重的鐵蒺藜骨朵砸在地上,居然帶出一個巨大的稀爛泥坑。原本干枯的地面寸寸碎裂,無數的泥塊飛濺,擊打在旁邊那少年的身上,發出噗噗啪啪的聲音。
然而雖然聲音絡繹不絕,但區區泥土卻如何能傷人?少年躲過耶律納羅的一棒,而后無視身體各處亂七八糟的疼痛,渾身憋緊力氣就矮身朝耶律納羅沖過去。他還記得師傅的話,一寸短一寸險!
只要欺身,再可怕的狼牙棒也沒有短刀好用!
少年翻身躲過耶律納羅砸落時候順勢的一個橫掃,然后順利來到耶律納羅的戰馬附近。這里已經不是狼牙棒能夠威脅到的范圍了,而且少年也不打算給耶律納羅反應過來威脅到自己的機會。
手中柳葉刀狠狠刺向耶律納羅的腰腹,少年大吼道:“去死吧!遼狗!記住爺爺的名字,爺爺叫岳飛!”
‘鏘!’
一聲劇烈的金屬撞擊聲,少年岳飛的聲音陡然而止。
他愕然看著前面,耶律納羅胯下戰馬蹣跚的后退了十數步,這才歪歪斜斜站穩沒有倒下。
而依然跨坐在戰馬上的耶律納羅,冷笑著將左腿從抬起的姿勢收了回去。看著小腿上那幾乎將鐵甲刺穿的細裂縫,再感覺著自己小腿骨劇烈的疼痛以及似乎有些骨裂的懷疑,耶律納羅張嘴笑起來。
“哈哈哈…小子!教給你一個忠告!真正的戰場上,沒有人會有刺的!如果你剛才一刀劈過來,爺爺我至少也要斷掉一條腿吧?只可惜我看出來了,你小子沒有殺過人!所以剛才…你刺向爺爺我是打算饒我一條命?但是啊…你真當爺爺一點后手也沒有?”耶律納羅瘋狂的笑著,劇烈跳動的心臟告訴他自己,事情沒有他說的那么簡單。少年確實生澀,但生澀的他也差點殺死自己。
能夠用柳葉刀刺穿鐵甲!這已經是天生神力的范疇了!如果那刀的質量再好一點,自己必死無疑。
岳飛低頭看著手中只剩下的刀柄,再看看地上一片片的柳葉刀碎片,頓時只感覺心里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沒想到,眼前這遼人居然還能用這種方式反抗?
那踩在馬鐙上的腳不是用來維持平衡以及使力的么,為什么眼前這耶律納羅居然能在電光石火之間輕易將腳抽離馬鐙,并且以一種十分不可思議的姿勢高高抬起擋住自己的刺殺?這需要多么可怕的馬術和身體平衡能力?自己將柳葉刀都刺碎了,這廝居然也穩穩坐在馬上沒有被撞下來。
這就是師傅曾經說過的,遼人最可怕的地方么?我宋人之所以打不贏遼人,就因為這騎兵能力?
可惡!如果可以,將來我一定要打造一支比遼人更強大的騎兵隊伍!
只可惜,我好像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