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溫不能說服丫頭,于是只能決定,帶著楊汕一起去冷家。
然后通過半路上的閑聊,楊汕也終于明白丫頭為什么一直不同意他幫忙取個名字了。
丫頭是有名字的,楊怡君。
她之所以不愿意說出來,大概是因為心中失去親人的絕望。而不愿意取新名字,卻是心底那渺小的祈盼。
而在今天,丫頭終于得償所愿了。
同樣的,楊汕也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楊溫之所以要去冷家,其實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他目前無處可去留宿。
在年輕的時候,成為參軍并且一步步成為十節度之前,楊溫有過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他當過山賊…在楊家看來卻是辱了門風。
因此哪怕這一次得到楊家大發慈悲傳訊,說幫忙找到他的女兒,可楊溫卻依然被楊家人所鄙薄。
怎么可能帶女兒去給楊家人鄙視?
楊溫決定帶著丫頭去丈人家暫住。
然后基于丫頭的強烈要求,他這次去冷家,也順帶將楊汕帶過去接受冷家感謝。
“節度使大人,您這樣冒然的離開駐地,不會引起朝廷斥責嗎?”楊汕忽然提問。
他很好奇,大名鼎鼎十節度在這大宋到底有多大權力?按道理來講,十節度已經可以算是實權武官的頂峰了。節度使除本州府外,還統領一州或數州府;轄區內的軍、政、財權,全部由節度使獨攬。這樣仿佛是個半獨立小王國的職位,為什么在記憶里卻會聽從高俅命令,甚至對高俅卑躬屈膝?
“我出門之前,當然會事先向朝廷發信。還有,叫我一聲楊叔就好。”
楊溫瞥一眼楊汕,卻是耐心解釋道:“若是戰區也就罷了,節度使任務還算繁重。但是我所管轄的江夏,現在平安無事,我這個門面官兒臨時離開幾天也沒關系。況且如今朝廷官員,大多都知道我楊溫丟失愛女的事情。如今破鏡重圓,誰會那般無禮的細細計較。只要我不生事,沒人會來自尋麻煩?”
楊汕點點頭,對于楊溫的地位有了一個模糊的了解。
就好比后世的戰區司令一樣,內地的跟沿海、邊界的,地位自然不同。楊溫以及其他九個十節度雖然位高權重,但實際地位估計沒有想象的那么厲害。因此哪怕只是離開幾天,他也要乖乖向上面報備。
難怪說丫頭等了快半個月才等到他過來,想來是等到了朝廷回信之后,這才急匆匆跑來的吧?
大宋重文輕武,可見一斑。
兩人又閑聊一陣,卻是讓楊汕對于大宋有了更多了解。江夏零陵處于大宋西南,周邊沒有什么大敵,唯獨只有一些土人作亂。楊溫說是節度使,卻也久無戰事;手中兵馬,更是數年不曾經歷過戰爭的訓練。偶爾一些土人危害郡縣,也是輕松派百十人就能輕松擺平。自然的,這兵士實力不用多說。
而且大宋吃空餉已經成為常態,哪怕楊溫身為十節度,也不能改變這個現實。
他手下兵馬三萬,可實際人數卻是一萬不足。
想到一些事,楊汕提問道:“楊叔你就沒有想過,如果繼續這么下去,萬一西南發生戰爭,你要如何應對?”
“哈哈…南方已經平靜了將近兩百年,哪里會有什么戰事?哪怕當年宋遼、宋夏激斗正酣的時候,南方也一直平靜無波。”楊溫毫不在意的笑著,卻是撇嘴道:“深處大宋腹地,哪里會有戰爭?些許土人毛賊,又怎么可能是我攔路虎楊溫的對手?能來賊人才好,也好讓本節度使疏松筋骨…”
說著一展猿臂,楊溫表情一變討好的看向丫頭:“乖茵茵,累了沒有?要不,爹爹抱著你走?”
坐在馬上的丫頭瞥一眼楊溫,卻是扭過頭不去搭腔。
楊溫也不惱,抓抓頭發依然笑臉如花。
看著這父女二人,楊汕露出輕松的笑容。不過想到楊溫之前的話,他還是繼續道:“楊叔,你在西南可曾聽說過一個叫方臘的人?”
“哦?你也知道方臘?”楊溫腳步一頓,卻是詫異的看了楊汕一眼。
點點頭,楊汕裝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道:“聽聞南方有一邪教,名為摩尼教。教主方臘,手下教士無數。這摩尼教貫會蠱惑人心,甚至隱隱有不臣之念。摩尼教吃菜事魔,怕是會對朝廷造成威脅啊!”
一個身穿黑衣又低著頭的人從楊溫身邊路過,聽到這話卻是身體猛然一僵。
楊溫并沒有注意到旁邊那擦肩而過的人,他看向楊汕笑著道:“想不到方臘那廝吃菜事魔的事情,居然連你這個北方人都已經知曉。不過放心,事情沒有那么夸張!方臘不過一騙子而已,手下也不過五六賊偷罷了,他能夠成些什么事?所謂不臣之念,不過是傳聞。傳的遠了,才變得夸張。”
“當真如此么?楊叔你對方臘就一點防備也沒有?”楊汕皺眉,沒想到楊溫居然如此小看方臘。
未來方臘起義,一年時間攻占六州五十二縣。雖然起義地點大部分在江浙一帶,可楊溫身為就近的江夏零陵節度使,率軍鎮壓一定是必然。到時候廝殺起來,他手下那些兵馬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到時候大名鼎鼎十節度攔路虎楊溫,怕是要丟大臉了。
然而這些話,他卻是不能跟楊溫說清楚。
眼見前方即將到冷府,楊汕只能閉口不言。
另一邊,一個偏僻的客棧里,身穿緊身黑衣的漢子走上二樓客房,卻是在一間房門口按照規律敲了三敲。
房門打開,一個身穿湖綠色裙衣的年輕女子看到來人,卻是驚喜的叫起來:“大哥,你怎么現在才來?”
“小妹你走水路,來的倒是早。”黑衣漢子露出笑容。
閃身進屋關上門,環顧一周后才對屋里坐著的幾人打招呼道:“方天定姍姍來遲,還請各位贖罪。”
“少主說些什么話!我們分頭來到東京,有個快慢差異卻是必然的。再說少主并未來遲,又何必道歉。”
一名魁梧的僧衣大漢笑著站起來,說兩句之后,又對方天定介紹屋里唯一的一個陌生人道:“少主,這位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漢,福州石寶!我來東京的路上,與他在江寧相識。石寶兄弟知我摩尼教義事,特來相投少主。石寶兄弟武藝過人,有他相助,這次的事情必然大事可期!”
石寶站起來,對方天定拱手:“福州石寶見過少主!我在蘇杭多次聞摩尼教少主之名,敬佩不已,特來相投。”
方天定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滿的神色,但是臉上依然笑面如花。
二話不說就上前將石寶攙扶起來:“石寶兄弟何必客氣!對于石兄如此好漢,我方天定求賢若渴啊!。”